慕鸿夜领受天子诏书被敕封为江南王世子那天,同时收到了那封告知他生母病重消息的书信。
他想这可真是足够讽刺,和生母已有多年未曾谋面,终将相见,却很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今后身为泼墨城世子,你要学着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那个人的生死早已和你无关,你心中当下所系,应该是这泼墨城中未来将依附于你的一众子民。”对此父王的态度一如往昔在他面前提起生母时那般厌恶。
“可世子也只是想见生母一面,人伦孝道正是平日里父王对世子和孩儿的教诲,故此恳请父王应允。”养母璃氏之子,慕鸿夜同父异母的兄弟慕羽丰,得知此事后,陪同他一起跪求父王。
“一个当幼子尚还在襁褓中时,就能狠心弃之离去,并在此后二十几年间,莫名其妙消失踪影的人,谈何为人母,谈何孝道?”父王固守己见,甚至将要勃然大怒之际,养母璃氏及时出现,缓和了父子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菜啊饭啊都备好了,夜儿,丰儿,今天难得你们父王抽出身来,晚膳只陪我们母子三个,我啊,亲自做了一道羹,你们还不快去尝尝。”养母璃氏走上前去扶兄弟两个。当扶起慕鸿夜时,她轻微张开的嘴角尽可能保持不动地低语道:“你想去见生母的事情,就交给为娘。”
于是当天晚膳结束后不久,在养母璃氏的帮助下,慕鸿夜顺利地瞒过父王,动身前往了夷州商洛郡。并在短短数日后的清晨,慕鸿夜一行人便已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两门关。
此地距离生母所在的商洛郡已不过两炷香时间路程,却不想偏偏在此等待开关通行的间隙,慕鸿夜一行人居然碰巧遇到了疑似两门关守军公然倒卖夷南族孩童这种事情。
“既然足下已明确认定被带走的那个并非夷南族孩童,那也只有等我的人带回那个孩子,到时咱们再一起看个究竟了。”慕鸿夜直视着眼前这个站姿挺拔老于世故的中年官兵。他言语间故意提及自己的人会把孩子追回来,以此示意官兵最好能尽早交代实情。
“那样再好不过,以免世子误认为我等违背都朝法度,将蕃延摩人带进了关内。”马保平始终面不改色。他似乎并不惧怕任何人把孩童带回来当面对证。
远处曹钰等人观望了半天。刀条脸男人实在看不明白马保平缘何会被车内走出的男子耽搁这么久,他顺手将布袋系于腰间,张开口话语间夹杂着些许疑虑地问道:“你们头儿怕不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人吧?”
曹钰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句:“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人能缠住我们。”
“你也看到了,那拨赶去追人的可都是些练家子。”
“你还是对我们头儿不太了解,”曹钰满脸写着自信地瞥了瞥刀条脸男人,“能和我们头儿打上交道的生意人,本身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回来了。”这时骑坐在马背上的都护府壮汉忽然勒动缰绳调转马头。
那拨前去追人的数骑随从此刻已尽数折返。他们驾马疾驰再次从曹钰等人身边匆匆掠过,并没见哪匹马上乘载有任何孩童。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曹钰摊开双手脸上神情充满了得意。
刀条脸男人则仰头注视着前方那名蓝衣男子当下的反应。
“没追到?”慕鸿夜猛吸一口气即将发作,想了想还是把这口气平缓地呼了出去。
“属下等办事不力,只在半路截到了那辆空无一人乘坐的马车,车内人早已全无踪迹。”数骑随从尽数下马快步赶至慕鸿夜近前皆单膝跪地,以此请罪。
“早就说指着这些人根本就不能保护好主人,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呀!”仆童葵怜在一旁对着随从们指指点点,满脸嫌弃。
慕鸿夜则打量着伫立原地沉默不语的中年官兵,看来如今想把确凿证据摆放在他面前是不可能了,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就此换个追问方向,随即开口道:“即便是都朝孩童,依照本朝现行法度,你们在此买卖也是犯了重罪吧?”
“买卖奴隶这种事情,相较于久居泼墨城的世子殿下来说,卑职还是不甚了解。”马保平揶揄一句。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即便贵为江南王世子,也不能随意诬陷都朝官兵。
“但世子所见那个都朝孩童,的确是身后两位来自夷州都护府的骑兵受人所托保送到此地,再由我们行个方便,带领他们提前入关,交送给在此等候的家人手中。孩子家人确实给了我们一些酬金作为犒劳,可这绝非是在倒卖奴仆,世子如若不信,可叫都护府骑兵上前来对质。”
慕鸿夜顺着马保平所指方向望去,口中同时喃喃低语道:“都护府骑兵......”
“正是,世子此去夷州,若是感到所带随从不利,大可叫两位都护府骑兵同行护送,想来他们得知是护送世子殿下,也不会有甚怨言。”
“那真是太好不过啦!省得半路要是逢遭逆匪,只能指望这些个人。”仆童葵怜始终对王府中豢养多年的食客抱有不太乐观的成见,这或许与她出身传统武人家门有关。毕竟食客中大多数人还是来自五湖四海,良莠不齐,实在是难以使人安心。
“既然是都护府骑兵......”慕鸿夜还在喃喃自语,“那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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