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彩曾竭尽所能去做一些试图讨好外公的事情,外公却始终对她另有偏见。
宁彩知道使外公心生芥蒂的是她从未谋过面的父亲,外公忿恨他毁掉了母亲的一生。
“我想那时他已经对事态的进展心知肚明。”
见宁彩独自站在马车前,她环抱双臂遥望着远方火光冲天的城池,慕鸿夜悄声来到宁彩身边,慎言安慰道:
“如果逆匪迟迟不能搜寻到他的踪迹,进而调派封城,我们也将再无可能逃出城外,我想这既是他不愿与我们一道离开的原由。”
慕鸿夜一行人经过密道很快转入了一处偏宅,那里早已备有马匹车辆。他们不做停留立即跨马驾车驶离,趁着城中逆匪正不断涌向都护府的间隙,一行人顺利闯出城门直奔城外驻军大营。
又见大营早已被逆匪攻破火光四起,慕鸿夜当机立断命令众人扭转方向朝两门关前进。
就在一行人刚刚脱离有可能被逆匪发现的危险距离,慕鸿夜豁然想起葵怜那丫头还留在城内。
宁彩说夜袭发生前她刚巧出府去城东寻觅吃食,或许因此幸免于难。他当即指派一名善于潜匿的剑客回城去寻,余下众人留守在原地隐蔽等待。
“外公他总是如此固执己见。”
宁彩站在慕鸿夜身边内心里仔细品味着后者的推论。
母亲生前曾多次劝说外公希望他能辞官回乡,可每次都被他当场回绝。
外公说身为天子之臣就要尽心竭力去守护天下百姓,为国家誓守疆土,即便哪天战死边陲,这也是武人该有的归宿。
今夜誓死为国家守卫疆土的外公,终究迎来了他所满意的归宿,可这个结果于外公而言究竟是否值得,宁彩现在还无从知晓。
“其实外公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今晚用膳时的好胃口了。
对于你的到来,尽管他嘴上一直嗔怪你没能及时赶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可看得出他内心里还是格外宽慰。
外公说江南王阁下始终无法释怀当年被母亲无故背离这件事情,他对于你是否能赶来夷州相见抱有一定的悲观情绪。”
如果信件能够递送及时,或许真的可以再见最后一面。
慕鸿夜下意识地缩了缩肩,他用余光瞥了瞥宁彩,话语间明显有个停顿地问道:“母亲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宁彩似乎并没预料到他会突然作出如此提问。
她颇感意外地撇过头看向慕鸿夜,后者速即将视线移正。
宁彩翘起双眼注视着夜色里他有些模糊的侧脸,她只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句:“母亲她是一个面对命运从来都不会选择逆来顺受的人。”
这时距离与回城剑客约定好的等待时限已然临近,身后有随从走上前小声提醒道:“世子。”
慕鸿夜轻轻摆手表示了然。
即便他仍想多做等待,可带领一众人在靠近逆匪的腹地停留,不顾全整个局面的决策,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明智之举。
慕鸿夜与宁彩端坐在直奔向前颠簸不断的马车里,二人相对无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期间飞快滚动的车轮忽然被途中一块平地凸起的石头颠起,马车瞬间发生了一下剧烈地摆动,遂即又重新恢复了平稳。
“母亲在病重缠身的最后几个月里,她时常会念叨说,”似是被刚才突如其来地摆动给晃回了神,宁彩双目低垂,平心静气地回忆道,“她说她这辈子命途多舛,麻烦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来临,母亲说面对命运人们能够掌握的只有自身意志,所以即便离世前的弥留之际,母亲她仍用意志在和病痛做着殊死抵抗,期待着门外能出现你的身影。”
说到最后宁彩悄然合上了眼,泪水在她绷紧的下颌尖一颗颗滴落。
慕鸿夜可以清楚看到她那双隐藏在眼睑后面的眼珠,正来回不停地抖动。
“我想过几句和她见面后的寒暄,却从没想过她可能再也听不见了。”
慕鸿夜随手将车窗打开一道缝隙,凝眸深望向窗外那一棵棵匆匆闪过眼前的榕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曾想当面质问她当年为何会狠心抛弃下我,可当我临近两门关的某一刻起,我只希望......只希望见到她时自己能尽量显得自然一些,不能再让她病情加重,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慕鸿夜说出这一番话的同时,他看到某个瞬间,自眼前匆匆闪过的榕树上方,反射而来数道白光。
马匹悲怆地嘶鸣声从马车外面的正前方径直传来,只听见赶车的随从大喝一声,马车登时急转方向。“轰隆隆”一声巨响,整辆马车陡然侧翻,横撞向路边的一棵粗壮树干。
“人和马都要,不留活口。”
发号施令的人黑衣蒙面,手提大环刀从道路旁边的一颗硕大榕树上纵身跃下。
前方拉起绊马索的道路两旁陆续跑出来十数名蒙面大汉,他们个个高举着环首刀,四散开来,直奔一众被绊倒的随从及马匹砍去。
几名王府剑客分身乏术来不及兼顾马车只能拔剑仓惶应敌。手提大环刀的蒙面人大步流星地朝马车走去。
他挥刀直下,动作干脆利落地砍断了赶车人的脑袋,又环绕马车一周,来到车前一刀捅进了受惊马匹的马腹。将刀刃在马腹中剜挑几下,他快速抽刀,伴随着浓稠的血液和肠肚流出,马匹痛苦嘶鸣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再没了反应。
见此期间仍没人从侧翻的马车内爬出,那人开始上前搬动起塌落在车门外的木板。
就在他搬开第二块木板的刹那,一把尘土由内向外挥洒向黑衣人双眼,被尘土迷住眼睛的黑衣人下意识地挥着刀后退两步。
慕鸿夜见机赶快拉拽宁彩从侧翻的马车内爬出。爬离马车还没等他分辨清楚周遭形势,慕鸿夜便瞧见那黑衣人再度挥起大环刀迎面跑来。
他迅速反手抽出后背匕刃,高举至身前,将刀背贴向小臂外侧,另一只手托举小臂内侧,一只脚后撤半步,两腿朝前半蹲,他试图以手中匕刃直挡住来人的那柄大刀。
“锵”的一声金属碰撞所发出的猛烈脆响穿云裂石。
大环刀的全力劈砍刹时震开了慕鸿夜手中那把紧攥的匕刃,电光石火间慕鸿夜只得凭借动作记忆快速闪身,大刀顺势劈落直下。
“我说得没错吧,大哥!你看,如果你以这个动作闪避,双手不能及时上扬,而是跟随身体摆动下落的话,我的刀势必会砍断你的半只手臂。”
脑海中依稀浮现出昔日某次和异母兄弟慕羽丰在演武场切磋武艺时的场景,慕鸿夜左手捂着右臂,鲜血在臂弯处不停地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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