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愤怒地问是谁,打电话做什么。有这样的态度,是因为手机铃声吵到他了,他讨厌各种可以听得很清楚的声音。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年龄与张大业相仿,二十五六。他说,大业,我是阿龙啊,昨天我刚从美国回来,想着咱兄弟两三年没见,就打电话找你准备聚一下。一听是阿龙,大业的愤怒止息,在他的记忆里,阿龙是非常深刻的。阿龙是某种称谓,阿龙的全名叫马铁龙,和张大业是高中同学,大学学的经济,大学毕业去美国了,从那之后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除了看微信朋友圈这种所谓的间接交流,也没怎么对话框聊过天。在去美国之前,两个人关系特别好,每到假期回泰安,两个人都会约在一起,互相消费。简而言之,第一次出门,张大业请吃饭,马铁龙请看电影,第二次出门,就颠倒过来,张大业请看电影,马铁龙请吃饭,总之,谁也不亏欠谁,谁也不对谁客气。张大业回答说,我们定在哪一天。马铁龙说,It''spty.
张大业本来要去自杀的,要去死的,谁知道马铁龙一个电话过来,提出的要求与他的计划产生了冲突。但是毕竟关系如此铁的哥们,三年没见了,一回国就马上打来电话见面,即使三年没怎么联系,始终没有忘掉这个兄弟,让张大业不得不做出让步。算了,下次循环再去死,这次先吃饭,怎么也得死之前见见我这个兄弟,问问他的近况。于是两个人便约定了中午时间段吃饭,这次是张大业请吃饭。他选的是自助餐,种类丰富,也可以自由选择想吃的东西。两个人一见面就热烈地笑,丝毫没有陌生感与隔膜,还是非常的亲切自然。选好了要吃了东西,两个人就坐下了。马铁龙说张大业变瘦了,越来越瘦了,这显得他很憔悴,这年纪也不应该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是不是经历什么事情了。张大业说马铁龙胖了,脸圆了不止一两圈,美国有啥东西这么养人,说他也黑了不少,是不是跟黑人待久了,被黑人“染色”了。马铁龙说,胖了是必然,被养的,找了一个美国老婆,不是黑人,是白人。张大业竖起来大拇指,马铁龙可以啊,找了个美国妞,我到现在还孑然一身,你都已经结婚了,要孩子没?马铁龙说今年年底就要生了。张大业抱怨马铁龙结婚也没给他发请帖,甚至连通知一声都没有,但是他没有一丝丝羡慕,因为爱情在他的世界里一文不值。这可把马铁龙冤枉的不得了,马铁龙说去年结婚的时候,我第一个去通知的就是你,谁知道给你发微信的时候,却发现有了红色小叹号,后来也发现看不到你的朋友圈了,直到你把我删了,当时我还挺失落,电话号码你也换了,也联系不上你,当时就是要跟你说一声就好,没有打算让你来美国参加婚礼,毕竟这么远,后来又发现你的朋友圈又有了,我们又成为好友了,不过那时候已经结婚很久了,也没有想起来跟你说这个事情,在脑海里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张大业说,去年因为一些事情,微信好友都没了,后来下半年我又一个个加的,能回来的就回来了,回不来的也不强求,说的也是,我的问题,从那之后我也没怎么再看过朋友圈,也不知道身边朋友的一些状态,从“原来的4G网变成了2G网”。马铁龙问,你怎么还没结婚,你和刘婷在一起了吗。张大业说,虚岁才26,结婚不急,男人嘛,30岁之前,还是需要丰富充实自己,多增加一些阅历,30岁之后再结婚也不急。马铁龙说,有道理,有道理,你还是这么深谋远虑,那刘婷呢?张大业本想着避开刘婷这个问题,但马卡龙始终关注着,他不得不回复,在一起了,后来又没在一起。马铁龙很疑惑,高中的时候你这么喜欢她,后来一直喜欢着她,从没变过,我觉得你们在一起之后,你应该也对他很好呀,怎么会分开了呢,兄弟,你必须得跟我说说,高中的时候,你还让我帮他传信,我作为一个中间人物,而且作为你的好兄弟,你不会连我也不告诉吧?张大业皱起了眉头,关于刘婷,在他的脑海里,自从上了大学后,就模糊了,关于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就更模糊了。
谈起刘婷来,那真是一段美好又痛苦的回忆。她是张大业高中梦中的女神,暗恋的对象,比张大业小一级的学妹。那个时候的张大业,窝囊废一个,一事无成,非常懦弱。他总是含蓄内敛的,通过一些间接的方式,向刘婷暗示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心意。但是这种间接的东西,还只有他这种傻儿吧唧的人认为间接,作为任何一个旁观者来说或者是当事人刘婷,都能够清晰地理解他的意思。只有他觉得别人不理解,或者只能理解一点点。他这样所认为的,无非是达到一种中间境界,就是让别人似乎能够理解到,又似乎不能理解到,可到头来只有他云里雾里,而别人都是霁月光风。刘婷知道张大业对他有特殊好感,但就是觉得张大业太怂,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所以一直没有给他直接或者间接的回应。在得到张大业的任何暗示后,都做出了闭关锁国的态度,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张大业说他高考完以后,克服了自己的恐惧与羞涩,勇敢地向刘婷示爱。这关键性的转折,令刘婷刮目相看,转变了对张大业的态度,于是就同意跟他在一起了。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年,张大业去上大学,而刘婷还在努力的奋斗高三,由于是寄宿制学校,除了放假回家,两个人没有任何的通讯途径。后来刘婷也没能够考进张大业的大学,两个人大学四年异地。刘婷大学的最后一年,那一年是张大业工作的第一年。大学毕业后,刘婷选择了出国留学,跟马铁龙一样,美国。那一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六年。
张大业说,我23岁那年,他去美国留学,我亲自去机场送她,送她登机的时候我没有哭,当时她哭的很厉害,回去的路上,我才哭出来的。刘婷去美国读研究生,是为了去实现她的梦想。刘婷是个有伟大抱负的人。五岁的时候,父母问她她长大了要做什么,她说她长大了要去国外留学,回来要做新闻。中考那年,她没有考上她理想的高中。高考那年,她没有考上她理想的大学。通过大学的努力,她被学校保送到美国读研究生。因为不想离开我,当她得知自己被保送的消息的时候,她有拒绝的心理。后来父母劝她,我也跟着劝,她才铁定心去了。那一年,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做了报社的编辑。那一年,我在报社里发表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首诗歌,是给刘婷送别的。虽然我有了在报社的工作,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出人头地。在这里,我每天工作到凌晨,审核修订稿件,回复来电,也赚不了多少钱,生活却索然无味。真后悔我没有成为一个艺术家,一张画就能买辆汽车了。也后悔我没有成为一个音乐家,一场独奏会就够我几个月的吃穿了。我现在依旧骑着在大学的时候买的电驴,每天省吃俭用攒钱给刘婷的银行卡里打钱过去。即便我的生活不好,我给刘婷发消息的时候我也是说我过的很好。某天夜里回家,我出车祸了。当轮胎摩擦的声音刺激我的耳朵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活的希望了。这么深的夜,这么孤独的城市,怎么会有人来?货车司机撞了我之后就逃逸了,不管我的死活。责任二字掩盖不住人性的光辉。我死了,婷,对不起,我没能等你回来,这是我闭上眼睛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病房里。灯光有点暗,被子也有点单薄。我没死,还有意识。我准备起身,才发觉自己身上缠着绷带,部分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一个月以后我出院了。这个月我每天都给刘婷发消息,说我过的多么好,分享我本没有发生,但又被我认为发生了的一些日常,可是三十天,上千条消息,她只回了我五条。我知道她学习很忙,所以出院以后我就不打扰她了。我回到报社,发现我的位置上换了新的人,我被解雇了。那个月我还是如常给她的银行卡打了钱。丢了工作,没有束缚,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去美国见见她,我真的想她。我买了钻戒,我买了机票,带上分开后我每天写给她的信,没有提前通知她,直接飞去了美国,就算通知她了,也不会回我。我知道她的地址,她之前跟我说过,我找出最早的记录,然后在地图上搜索定位,下机后马上寻车过去。我用一口不流利的中式英语和司机交流着,了解到今天是休息日,我想刘婷肯定在家,我来了,对她一定是惊喜。刘婷肯定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来找她。找到刘婷的住址,是个二层楼。我给刘婷发了微信,说我到了,让她出门来。我等了十分钟,她没有回我。我又就继续发了一遍。过了一段时间,她还没回我。后来我等不及了,就打电话找她。可是她依旧没有应答。是不是出门了没在家里,是不是在家里忙手机没开声音,所以没有听到我的消息。我只好去敲门。走近发现门没有关牢。我很欣喜,难道刘婷知道我要来,特地给我留了门。不回我消息,不接电话,就是要我自己进去,给我个惊喜吧。我想她应该在客厅坐着等我了吧。这个坏婷,真调皮。我很激动,也很兴奋。我深呼吸,吞了一口气,就开门进去了。w.ukshm进门以后发现一层没有人。难道在二层?上了二层,我听到了刘婷的声音。我沿着声音方向走过去,透过卧室门的缝隙,发现晓婷正在她的床上跟一个男人做爱。他们两个脱的精光。我的心僵成磐石瞬间坠落下来了。我把戒指和书信放到了她卧室门口。给她微信发了一条消息,“刘婷,我爱你。我们永远不要见面了。我工作丢了,我现在一无所有我给不了你未来。祝你幸福。”我买了回国的机票。在飞机上,刘婷回我消息了。就一个字,“好!”就这一个字,我哭了一整天。
兄弟你真的太惨了,这顿饭我请了,马铁龙露出淡淡地笑,这是他不一样的同情与可怜,他这种圆满的人,也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兄弟,你可别想不开啊,不必为了一个负心的女人,把自己丢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电影,咱们看个搞笑的,乐呵乐呵,马铁龙安慰道。张大业没必要人安慰,这些事情他现在已经不放在心上,连他自己都当做笑话看。只不过刘婷这个人,他怎么都丢不下。张大业讲,按照这么说,其实你那一年结婚的时候,我刚好在美国,如果一切顺利,该多好,我能收到你的消息,就去现场感受一下婚礼。马铁龙又笑了,就算是你能接受到通知,我也不让你来,你这分手,我这结婚,咱兄弟俩犯冲,不想你更伤心。张大业也笑了。电影结束天就黑了,两个人在街道散步,乐呵呵地说着曾经的往事。两人分别后张大业回到家,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T-shirt,向天台走去。新的一轮循环开始了,这是第10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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