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诚自从上了火车,脚几乎就没有着地,整个车厢都没有可以做的地方。
行李架上,坐椅间的过道,还有坐椅底下,都有人猫在那里。卫生间里都挤满了人。所以常出门的人,上车后就克制自己喝水的欲望,上紧下憋,直到终点。
一火车鸡蛋味夹杂着各种汗味,让人一点食欲也没有。张怀诚能感觉到,母亲给他缝的布包里的鸡蛋已经碎了。
张怀诚很瘦,力气弱,只能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向往,透过窗外,他看到火车路过县城。从小到大,就跟哥哥去过一次县城,那还是去县城卖田螺。
他突然想起哥哥,想起去年暑假和哥哥去县城卖田螺的事。
说起去县城不得不说那场庙会。
离家不远的宫集镇农历四月十八是庙会。每年庙会都有大戏,杂技,都有录像厅。每年爸妈都给每人两毛钱去镇上,转转。两毛钱可以买两个烧饼,可以喝一碗丸子汤,也可以吃个雪糕。每年其实都不想跟哥哥去的,钱交给哥哥保管的。每年庙会哥哥总是用去属于自己的一毛钱。哥哥要么买邮票,要么买了写稿子的纸。今年爸妈给了每人五毛钱,他自己保管自己的钱。到了镇上,哥哥首先去了邮局,眼看着哥哥向杂志社投稿,一转眼把他自己的五毛钱全用光了。
两人接着去看会大戏,来自河南商丘的豫剧团,演着《对花枪》,台下一片叫好声。哥哥喜欢看戏,但张怀诚觉得豫剧太啰嗦,咿呀咿呀,拖拖拉拉半天说一个事。
两人又转到杂技表演团,在密闭的杂技表演棚周围转了几圈,听到里面一阵阵的叫好声。杂技表演是收费的,门票三毛一张,两人是看不了的。两人又转到镇桥南边的录像厅,看到预告上有《再战江湖》、《一本漫画闯天涯》、《赌圣》,两毛钱一票,于是两人选了下午场的《赌圣》,还剩一毛钱去买了一个烧饼,两人分着吃,吃完肚子还是饿的咕咕叫。硬撑着等到下午看完《赌圣》,两人觉得是看过最好看的电影了。看完电影都傍晚了,两人开始往家走。回家途中,要经过一座桥,两人在桥上坐了会。突然哥哥走下桥,在水边捡起几只田螺。
“我上个月去县城参加全县作文竞赛时,老师带我逛街时看到公园门口有卖田螺的,五毛钱一份。我还问了她收不收田螺,她说个大点的两毛分钱一斤。”哥哥突然兴奋的说,“咱村里河里,都是大个的,咱妈让我们去河里捞的田螺,都捣碎喂鸭子,不如我们捞的拿去县城卖钱。”
“对,我们能捞几十斤呢!”
等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第二天,兄弟俩就开始去村里河边捞田螺,怕母亲发现捣碎,喂鸭子,先偷偷地存放在家旁边的水池里。
到了暑假,兄弟俩存了足足有两个蛇皮袋子那么多。
这么多田螺,还要放在水盆里,怎么运送是个难题。
兄弟俩商量了下,决定拉板车去六七十里外的县城。鸡叫一遍,兄弟俩偷偷的拉着板车,从水池里捞出田螺,放进装了水的的大木盆里,拉着板车出发了。先到镇上,然后跟着去县城的大巴车方向,出发了。只要上了省道,一直走,就能走到县城。兄弟俩拉着板车,走到中午的时候才到达县城。
兄弟俩到达县城公园大门口,没有看到卖田螺的阿姨。问了下,小卖部的老爷爷,才知道卖田螺的傍晚才出摊。于是兄弟俩拉着板车就在公园门口等。两个人又饥又饿,才想到出来忘记从家带两个馒头了,又身无分文。两个人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一睁眼,已经是傍晚了。
这时,看到卖田螺的阿姨,已经开始摆好摊子了。张怀信走到阿姨面前,说:“大婶好,去年我来过,您说收田螺,两毛钱一斤,您还要吗?”卖田螺的阿姨,抬起头看了眼,“不要了,家里存放的还有呢。”
兄弟俩愣了下,然后弟弟哇的一声就哭了。“都怪你,非要说可以卖钱,快把我腿走断了!”
“你们是哪里的孩子?”
“阮桥的。”张怀信说。
“阮桥!”阿姨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你们俩走来的?”
“是的。中午走到的,您不在,等了您一下午,一天都没有吃饭啦。”张怀信略带沮丧地说,“大婶,您要不要我们的田螺,我们都没有钱买馒头吃呢。”
“六十多里路呢,那要走十几个小时呢。你们还拉着板车!”阿姨说着走向板车,“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你们老家那里收过兔毛,头发辫子,骑自行车都要四五个小时。两个傻孩子!”
“我们专挑大个的田螺从河里捞的,又放在水池里存了一两个月,才存这么多。”张怀信掀开蛇皮袋,拿起一把给阿姨看,“您收了吧,去年您说两毛钱一斤,您要了,少给点也行,一毛五也行。”
“哇,你们那里有这么大的田螺啊,啧啧。我全要了。傻孩子,这么远,家里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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