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去毓芝订的酒店,他知道还是那里,可是却找不到她,工作人员说没有这个人来过。
大睡三天,咳出血来,医院躺了一周,醒来全是同学,见着一姑娘喂着他小米粥,郑春晓气道:“简直就是傻到家了,丢人,来喝粥!”忽的她又笑着哄着,“哦哦哦,不骂了不骂了,乖,喝,不骂了……”
周围一阵笑语。
转眼到了1997年7月1日,农历丁丑年五月二十七,今日,香港回归。
学校已经放假四五天,余州工业大学安塘校区的东大道梧桐树下,没了考试时的熙攘来往。浓密的树荫送着陆陆续续回家的学生,拉箱轱辘转得一条南北通道显得格外宁静。
突然几声哈哈大笑,响彻在隔壁小公园的板凳上,爽朗的笑声听得刘亮程转头乜一眼,“毓芝,你在国外怎么样了?难道连一个越洋电话否不给我打吗?想给你寄点吃的,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可,毓芝,我该选择活在你的世界里,还是该选择迎接明天呢?”
平时读书上课工作连轴转的自己一旦休息下来,他竟然不知道该往哪去。“今晚才会和众位兄弟去张钦宁家聚会,他们都去买菜了,让我在宿舍好好休息,嗨,休息休息,我是有这个福命的人吗?”
孤独地走在梧桐树下,突然一声欢笑在拐角处如炮仗一样惊得他望去,没细看他就松了心头。一阵微风吹来,长得来不及剪掉的头发,被他朝后捋了捋,想起一个爱笑的人,他竟忍俊不禁,脸上泛起一圈放松,大步迈去,“刘亮程,一个人!挺好!”
“妈,我知道家里不容易,撑到年底我就可以还完!”说罢左拳握得咯吱响,精瘦的他青筋暴起,长呼一口气,大程将“放心”二字说得牙齿发出了呲呲声。
“我儿,你要坚强些,毓芝走了就走了,你还有我们还有家,……”
母亲哭得让他无言,安慰一阵回头买了份《余州日报》,看着头版头条,任着步子漫无目的地在校园游着。
报纸写道:“1997年7月1日,阔别祖国百年的香港,像游子一样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作为中国政府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的象征,在滂沱大雨中和平进驻香港,担负起护卫香港繁荣稳定的神圣使命……”
上个月才出刊彩报的《余州日报》,被刘亮程整个翻了翻,色彩丰富内容繁多,多增了四个版面和专题报道。看着那张驻港部队谭善爱中校威严挺拔的身姿,刘亮程读着下附的一行字:“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接管军营,你们可以下岗,我们上岗!”
位卑未敢忘忧国,他慨叹一句,“多么重要的时刻,多么难以言喻的沧桑变革……再强大的国家也会有衰败的一天,再强大的困难终究也会过去,旧时代结束了,新时代已经开始,刘亮程,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起来吧,勇敢面向明天!”
想起钱预量已经保研余州大学,又念着他去年给自己新列的书单,还束之高阁在宿舍柜台,还有没看完的《史记》和《红楼梦》。
新书单如下:
“国内四部:
经部:《周易》《中国哲学史》(冯友兰)
史部:《国史大纲》《万历十五年》
子部:《鬼谷子》《韩非子》《毛选》
集部:《红楼梦评论》再看一遍《红楼梦》
国外:
小说部:《老人与海》《百年孤独》
哲学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兄弟,毕业后,读书计划可以再来找我。”
想着最近狂读《红楼梦》和叔本华以及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他忽的停在路边的长椅上,梧桐树下,他呆愣愣心道:“怪不得四句偈如此深奥高远,‘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当日‘混世魔王’贾宝玉悟道被打断,是看到了那种失落和空,可不咋地!人生处处透着‘悲剧因子’,堪破红尘,才能见着彻头彻尾的悲剧,叔本华不愧是世界级大哲学家,王国维解得真好!‘……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呵!挺好,真干净……”
呆呆地思索一会,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刮来夏风里的声音,“你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以为自己是菩提树下悟道的佛爷嘛?”
“啊?”他忽的抬头,满树哗哗响,转头就看着那姑娘背着手斜站在一旁。
但见她一脚实一脚虚,两目少了锐利,温温和和地笑看着自己,不减飒爽,“怎么着?你住院可是我照顾你的,一句感谢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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