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烟火熏生的爱与情仇算不得江湖。
江湖,一直都是人心。
季秋,风萧瑟,人间洪波涌起。
阿俏静坐崖前,眼下是道裂谷。
“三万年前的楚州在禽鸟眼中或许仅是一道地平线,就如三年前的我;想与人间的风月交界,奈何做了时间浪潮里的鱼虾。”
“杨先生,您的剑并不适合跟着我,是我太多情了。”
阿俏轻语如布谷崖前坠下的枫叶般委婉。润唇与玉齿轻轻敲碰一呤丝音,也如枫叶,温柔落下。
身后男子静听来自三十六月的倾述,仿佛回忆他曾渡的人间。眼前并非说书人,只是黛青与翠柳相合的长裙背影藏住了不言的屈悲;杨清风想要一点一点揭开她心里的结,去坐了身边,注视着眸眼,在沉静的湖里寻找跳动的心。
“看看天边,那行鹭就快离开了这座崖谷。”
飒音逍起,杨清风的手挽至阿俏身后,纤长手掌触碰那涟青衫,似昏暗的心房挥洒余霞,令身边的人安逸;美背的温度流入指尖,此时的阿俏真想当个孩子在他怀里睡一觉。
“杨先生,那行白鹭寓意着什么吗?”
“鹭群随着季节的变化会往南迁徒,它们的一生有一半在飞行中渡过;带领鹭群的首鸟当然是最累的,因为它需要不停地煽动翅膀才能帮助后方的鹭。”
“江湖不也是这样吗?尽管沧海桑田,总要有人站出来,带着人们活下去。”
一缕温气抚到阿俏软润红颊,流入鹭羽白腮。杨清风的话总感孤独,却也席话如解梦,酌思后阿俏安心躺进怀里,白玉风袍与翠柳珠裙契合地融进谷秋,鹭远了,但枫树前他们相视的眸很近。
“阿俏在走您曾走过的路,是您告知阿俏活在人间的意义。若江湖是一成不变的沙,阿俏愿意一直躺在先生怀里。”
“阿俏累了,想先睡一觉…”
怀中青狸柔婉细语渐地轻了,如湖荡起涟漪的珠瞳归于平静,眼上那削尖的俊容逐渐模糊,一抹香脯开始窕淑起伏,直至合了柳叶眉眼,怀中美人也息声睡去。
起风了,风微凉。
杨清风解开玉袍轻覆他怀中那犹怜的红颊,睡梦中的阿俏在袍中甜咳两下,不知梦境中的她见了什么?只知枫叶风中落下,三两盖了衣衫,如繁星点缀穹顶。
“据说布谷崖上的枫树是寻爱之人所种,当枫叶坠入低谷,似人一生的落幕。”
“你深爱着这个人间,奈何风云席卷,让你无法静下心来琢磨每一片树叶的纹理。但要相信,尽管面对波涛汹涌的浪,终也会见到平静的水潮。”
洒脱的白衣先生闭眼呢喃,他相信怀中酣睡的狸猫会成为暮光后的点灯人;如果这无间的世界再也没有人一出生就需要赎罪,那他此刻抱的便是一束光。
武林曾有十五年属于杨清风,那时的他站在高处俯瞰每一片花朵。人终究如布谷崖上的枫叶,总有一天会凋落,做了十五年武林至尊的他代价是失去了每一位亲人。
死亡是眼见的结局,被注定了后半生更是无言且痛苦的结局。阿俏的出现让他彻底恍悟,他明白了这些年孤独的根源是什么,所以他选择离开,让阿俏成了春雨新的剑主。
当多情的剑客挥舞无情的剑,武剑的本源才有了真正的意义。他相信阿俏能替他重走自己走错的路,去拯救破败不堪的人间,江湖是烟火吗?江湖一直都是人心。
作为剑法造诣上消失了三年的大师,除了让阿俏在怀里好好睡一觉,杨清风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他在等,等即将踏入崖上的另一位剑师,那个让阿俏险些毙命的人——幽裘。
风又起,他来了。
道上卷起的沙在让路,枫叶与枫叶间的碰撞成了死亡宣告,剑师的剑划破谷土,幽裘一步一步地靠近崖边二人。
阿俏还在怀中睡梦,杨清风不忍戳破结梦的水泡,只能背对已经到来的幽裘。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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