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邻居家突然垒起的高高院墙和常常紧锁的大门,总是让我想入非非。
就在前几天,他家和我同岁的两个女儿还从姥姥家的门前路过。每当傍晚,我趴在院子里写作业时,总能听到从哪堵高墙后面传来的,刷洗衣服和低声谈话的声音,所以墙内并非没有住人。
据我所知,邻居家的男主人是村里唯一的屠夫。逢年过节,我总能听到从他家院子里传来猪的叫喊。以往,从他家的院门前走过,还能闻到门口水沟里散发着的,带着浓浓血腥和糊了的猪毛的污水臭气。那些一簇簇被烧燎的卷曲的猪毛拥塞在他家门洞下的水沟里,就像是姥姥用来缝制虎头鞋胡须的毛线团。
可是,自从哪堵高墙竖了起来,我就再也没有闻到那种奇怪的味道,那些臭水沟里的猪毛也早被一次次大雨冲洗的干干净净了。
以往,姥姥家和他们家原本是共用一堵院墙的,那院墙是泥坯垒成的,一到下雨天,墙面上就冲流下许多黄泥,日积月累的,那墙就变得十分低矮,以至于,我站在姥姥家的院子,就可以看到屠夫家里的动静。
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家紧贴着那面土墙又垒砌了一面新的墙,一面有两三个我那么高的空心水泥砖墙。墙被砌好之后,他家院子就再也没有传来猪仔的哼叫,也没有流出混着猪毛的脏水。我的姥姥也没有再去买过肉。我甚至从大人嘴里听说,他竟然已经不从事卖肉的行当了。因此,我常常暗自琢磨,村里唯一的屠夫不卖肉了,这也许就是我常常不能吃到肉的原因。
可是,不再卖肉也不用垒起高墙,更不用紧锁大门吧,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想着。我的好奇心总是被这个紧闭的院子勾起。我实在是想要知道一个究竟,这不但关系到高墙内的秘密,还关系到我能不能再吃到肉这件大事。
一天,我踩着麦秸杆叠起的柴堆爬上了土墙的墙头,我用胳膊撑起身子,扒拉着墙头的水泥砖缝隙,偷偷的朝着院子看过去。
我眼前的景象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的。他的两个女儿,正认真的趴在门廊下写着作业,透过堂屋的窗户的栏杆,那个屠夫正半躺着看着电视,我模模糊糊看到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彩色的《白蛇传》,如果我更聚精会神一些,我甚至能听到那里面许仙和白素贞的对话呢,哦,我想着,真想进去看看白素贞和法海的打斗啊,姥姥家为什么不用彩色电视机呢,我暗自琢磨。
院子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女正在洗衣服,她是这家的女主人。是个脾气极好的胖子,以往每晚饭罢,她常常和姥姥在院外的小巷里闲谈。此时,她正挺着她那硕大的胸脯,费力的压下水井的压杆,水哗啦啦的流进一个装满脏衣服的塑料红盘中,还伴随着塑料胶片摩擦井口的吱吱声。不过,为什么她的姿势看起来如此笨重?我想着,眯起眼睛,仔细的朝她望去,她的身体看上去很是臃肿,她站在水井旁的样子,活像一只肥硕的大蛤蟆。
为什么短短几天不见,她变得如此的肥胖?我想着,难道,她吃掉了家里所有的猪肉?她的肚子圆鼓鼓的,把宽松的衣服撑的像个鼓囊囊的球,我仔细的看着她的肚子,突然,我意识到,她可能怀孕了。
这就是我看到的景象,我在脑海里尽力的把怀孕和高高的院墙联系在一起,可是,没有结果。我不知道这唯一使得他们家与往日不同的特征,跟竖起围墙和紧锁大门有什么丝毫的联系。也许,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或者,她因此感到羞耻?我想着,毫无头绪。院子里的场景不能解开墙的秘密,甚至不能解开他家不再卖肉的秘密。“卖肉”,这对我很重要。
我以为姥姥同样好奇我观察的结果,我想悄悄的把这个秘密分享给她。姥姥正在灶火屋烧饭,那时,她正往锅里下红薯,红薯在菜刀的劈砍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像个掌握重要秘密的侦探,或者,更像个对许仙说出真相的法海,我跑到她身边,踮起脚尖凑近她的肩膀,低声说:“姥姥,屠夫的老婆怀孕了,她的肚子很大很大,我刚才看见她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的肚子和井口那么大,圆滚滚的。”
姥姥听到我的秘密,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红薯,她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啪”地一声,她的手使劲的拍打在我的头上,“就你有能耐,你还翻墙偷看人家。”她瞪着我说。
我冷不丁的挨了打,觉得很委屈,原来姥姥一点也不好奇我的侦探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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