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寐知道洛晚穹为什么要化着那样浓的妆容了,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深深的绝望。
他在为她褪去妆容,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她不像平日那样泼赖使性,满目含笑的模样无望又克制。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由于不寻常的透明,赤裸的眼球被密织的神经交错连接瑟缩在黑压压的眶洞里,鼻腔、牙龈、面部的血肉和脑脊液脑髓块有如抽象画般杂糅在一起。
果然看得太过清楚,人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根深蒂固的绝望。
“我可以参加最后一次的美妆大赛吗?”洛晚穹不动声色地试探,似乎习惯了自己的古怪可怖,她安然地坐在梳妆台前继续涂抹厚厚的水粉霜。
安寐看到她透明的发际间与泪腺相通处有被迫抑制的泪水,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洛晚穹要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寐的身体因过度的头痛痉挛麻木,一时竟无法动作。
“你这是谋杀……愿意做我的容器吗……两个人的痛苦……”他努力回忆着过往种种,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完全理不清头绪,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意味着某种诅咒,看来只能求助八爪鱼了。
“我是你的人偶……对吧?余下的时间都交给我可以吗?”洛晚穹哽咽着哑声道。
安寐好像被撕开了一层面具,嘴角微微隐现着弧度。入秋的午夜寒光凛凛,他倚在高大的橱柜所切断的清冷月辉下,因为被深深埋在黑暗里,所以愈感神鬼莫测,不可捉摸。
“我不会让你死的!”安寐冷冷地撂完这句话,翻身跳下窗。
“哎哟!”虽然是一楼,还是不小心蹭破了皮,高傲如他,依旧一个人一瘸一拐漫漫潜行,直到没入黑暗里。
“如果还剩下一颗心,就留给你!”她溢出的泪水沁润了舌尖,怪咸涩的。
“但愿你不会害怕!”
明柯在睡梦中被一直揪到客厅,被惊醒的烦躁让他有些火大,可看到眼前冷峻严肃的安寐,他还是维持着难于掩饰的惊慌,心情瞬间跌落到冰点。
在安寐一番简洁有力的叙述后,明柯渐渐冷静下来,表情转为凝重。
他打开茶几上放置的苹果电脑,调出一个名为“祭欲司”的文档,没想到竟是一个搜索引擎,在一番熟练的操作后,洛晚穹前半生的资料和隐秘重大的情绪变化尽皆囊括其中。
“你终止了她的死亡程序,并使她成为你的意念人偶,这些都没问题。可是你不应该杀死她的梦境,即便是不时由你操纵的人偶,那种至死的绝望却是真的。原本她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推迟了它的到来,现在的毁灭是必然……”
“当前一些物理学家已经证实了灵魂的质量,其实那是记忆的重量,附庸于反物质的灵魂,所谓的质量是作为中和剂的记忆对正物质世界的特殊黏性所致,这黏连的质量至今未知。”
明柯扶了扶无框眼镜娓娓道来。
“镰刀,你不是说她像容器吗?如果把灵魂看做反物质的话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
明柯讪笑着作了个神秘的噤声手势。
“不如……流放!”
“流放你大爷,信不信我把你一并流放了?”
被称作镰刀的安寐暴跳如雷几欲动手,周身散发出凛然无犯的冷酷杀意使他感觉十分舒服,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流放!咳咳!”明柯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咖啡就被呛得嗓子发紧。
“灵魂消失的极端是什么?是无处不在!”明柯一语中的,安寐刹那间醍醐灌顶邪祟俱散。
……
“但愿你说得奏效,八爪鱼!”安寐又恢复了如沐春风般甚至带点中二的阳光少年风情,只是有种不寒而栗的味道。
他的身影消失在如履薄冰的夜色里,安寐,不如说不可一世的镰刀,命运从此改写。
知名国际品牌赞助的美妆大赛果然称得上墨图大学的最后排面,一年一度的烧钱盛会果然不是白吹的,世界各地的上流人士纷至沓来,到处碰杯四起,像是展开一次事关全球命运的会谈,高高垒起的勃艮第高脚酒杯,彩色喷泉旁边炫技的调酒师,将平淡单一的液体充分溶解混合后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美妆大赛在一个阴柔男主持的激情演说下宣告开场。
美妆ser之间艺术和曲线的博弈,最后一轮是艳妆的主场,所以颜值的真实性可有可无,只需突出代言商的产品是多么的无可挑剔就好,安寐耐着性子等待穹的出场。
T形舞台忽地暗下来,紧接着是一段带有死亡气息的神秘配乐,固定方向的地排激光灯直直射向天花板,紧接着四散摇曳。在夹杂着地狱怨念的哀嚎背景下,洛晚s的水银灯(蔷薇少女第一人偶)在光衬的暗幕下登场,婉约的身形搭配相宜的发饰和服装,黑色裙摆在迷濛的光粒中显得冷酷又热烈,聚光灯睁开了一目连的巨眼,像吊足观众胃口似的,巨眼假装出一副热切追寻的姿态。
她裸露且随着协奏曲摇曳的手臂每每掠过刺眼的灯光都会被观众误以为涂上了血肉和白骨的深重油彩,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保持着几近战栗的兴奋,而这种兴奋在她完全呈现在聚光灯前达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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