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得到了证实,但陈生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手机上,那个小伙子还在咧嘴笑着,他看上去年龄不大,稚气初脱,面颊上挂着病态的绯红,他的牙齿在憨厚的笑容里害羞的露出一个头来,眸子里倒映着闪光灯留下的光圈,像两只烨烨生辉的宝石,可从这张脸上陈生却怎么也看不出他活过的痕迹……
天上又开始落雪了,借着最后的天光,陈生看见道路尽头飘起一根白茫茫的细线,无数的车从那根细线底下冲了出来,一道道巨大的灯光好似直戳着天际的坦克炮筒!
“回吧!”姜梁说,他又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目光平平的望向在迟暮里沉睡的大江。
陈生在回到启明街之后,便把一切都丢给了姜梁,他拉上阳台的窗帘,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玻璃窗内,夜扭着它性感的身躯来了,他像欣赏一个裸体女人那样直勾勾的盯着窗外,年久失修的电视塔被街道里冲出的灯光遮掩,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头顶被一双大手使劲按着,钻进鼻孔和眼睛里的不知是空气还是泥沼,他呼出的气越来越多吸进肺里的气却越来越少,胸腔慢慢变的干瘪,眼前也越发昏暗,他看见当年离开南云时依依不舍的凤栖,她正站在月心湖的桥上看着自己。
“那是夏天最热的夜晚!”
他忽然听见有人这么说,声音从窗帘后传来,一双手把他从沉沦中捞起,一瞬间他记起了欧亨利,在许多年前,他也曾像现在这么独自一人被恐惧吞没过,那是一个下午,他的眼泪就像断了线似的砸在门前的花栏上,当他用被泪水朦胧的目光从折射着阳光的玻璃窗上望去时,他看见了杂物间里他在上学时买回来的书,《最后一片叶子》,那是文联出版社印发的欧亨利的一本精选集,以贝尔曼先生的死亡作为标题的书本被一堆早已弃之不用的杂物压着……
他在一整个下午读完了一整本书,他开始相信世间应该还有一种浪漫,一种与爱情无关,却与每日初升的太阳形影不离的浪漫!就像《绿门》里电影与颜色的误会那样的浪漫,所以,他来了鹏游蝶……
他现在也想要那本书,他张了张嘴,想叫芙瑶,却在湿润了眼眶之后咽下了声音。他听见鹿城还在厨房里忙活,但她明显分了心,因为躲在窗帘背后的陈生闻见了锅底烧糊的焦味。芙瑶呢?啊,芙瑶,她正坐在床脚哭呢!
姜梁又一次踏进了解剖室,那是一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屋子,套着白色大褂的韩鉴正用双手托着下巴坐在电脑前,他明显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但只是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等着姜梁问话。
“晚饭吃了么?”姜梁的手插在上衣兜里,攥的生紧。
“和一个老男人吃的,”韩鉴头也不回的说,“他两鬓苍白,走路颤颤巍巍,甚至连拐杖都拄不了,我让他坐轮椅,他不肯,我让他去死,他也不肯,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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