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少阳所料不错,这位老妇人正是四大柱国将军之一,已故定北将军侯武的遗孀。十九年前定北将军一战殒命后,当时的侯夫人悲恸之下,心如死灰,便遣了家仆,卖了宅院,散了家财,与陪嫁侍女归隐将军故土——新县侯家寨,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朝见开花暮落花,昨日朱颜今日老。曾经的中年贵妇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又向屋里打量一番,寻思:“曾经赫赫有名的柱国将军,一朝身死,留下夫人孑然一身,离群索居,十几年来与一老妪终日为伴,这日子实是孤苦了些。这只怕是他生前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正自寻思,只见那老妪拎着茶壶茶碗自屋外进来,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萧元婴早已渴得嗓子冒烟,当下也不客套,端起茶碗便喝,谁知刚喝了两口,“呼啦”一声,将茶水喷了一地。
只见他双目圆睁,手指着茶碗,瞧向龙少阳道:“少阳,这茶竟是……竟是苦的。”
龙少阳见状,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果然苦如胆汁。
那老妇人早已察出二人异样,忙问道:“怎么,可是这茶水不合口味吗?”
萧元婴正欲张口,龙少阳已抢道:“老夫人,不是不是,是这茶水太烫了些。”说着连向萧元婴使眼色。
“对,对,不小心烫到了舌头。瞧,都烫肿了!”萧元婴伸出舌头,一脸苦笑道。
那老妇人一乐,转过脸来,瞧着龙少阳,眸中突然流出惊讶之色,双眉紧蹙,似乎在凝神思索一般,端详片刻,问道:“龙公子,敢问你是哪里人氏?”
龙少阳怔了怔,道:“老夫人,晚辈是大齐海州人氏,生于斯,长于斯。”
“哦。”那老妇人点点头,神色间颇不寻常,又问道,“请恕老身冒昧,敢问令堂本姓贵氏?”
龙少阳道:“先母……先母大齐海州兰氏。”
那老妇人木然道:“哦,原来令堂已然仙逝,老身这话真是唐突了。”说罢沉吟不语。
龙少阳生怕她再询问什么,忙道:“老夫人,晚辈一向仰慕老将军威名,今日有缘至此,不知老将军功德排位设在何处,可容我一拜?”
一听之下,老夫人似乎突然从梦中惊醒,恍惚道:“这……噢,既然公子有意,请随老身移步。”说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走向里间,边走边喃喃道:“眉眼之间却是相像……”
一旁的萧元婴站起身来,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哪个老将军?什么相像不相像?没头没脑的。”
那老妇人掀开布帘,进入内堂,三人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只见靠墙桌案之上正中摆着一个灵位,上面写道:“故大齐定北柱国大将军侯公武之灵位”,左右烛火高烧,前边则摆着苹果等一类贡品,果体饱满,颜色鲜艳,显是新近换的。
龙少阳缓步走至近前,从案上取出香烛,在蜡烛上点燃,蹲下身去,恭恭敬敬拜了三下,将香烛插了。
萧元婴进了内堂,左右张望,一瞥见这灵位,登时吃了一惊,几乎叫出声来,怔怔地瞧向那老妇人,却早被萧狄一把拉住,上前跟着祭拜。那老妇人站在一旁还礼,一脸肃穆之色。
四人回到中堂,那老妪送上饭来。俱是青菜、豆腐、南瓜等农家常见菜肴,一个盘子里另摆着几个窝窝头,又放了几碟萝卜干之类的小菜。
萧元婴又是吃了一惊,左瞧瞧萧狄,右瞧瞧龙少阳,撇了撇嘴。见二人安然入坐,提筷便吃,心中虽不情愿,无奈腹中饥渴难耐,只得勉强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夹起一块南瓜放入口中,顿时僵在那里,脸上五官拧巴在一起。
方才龙少阳坐下夹菜,入口便觉咸如粗盐。抬眼瞧去,见那老妪侍立一旁,低眉垂首,若无其事,又想到茶如胆汁,当即心下了然,表面却是安然进食。此刻见萧元婴一脸苦相,故意笑问:“殿下,是不是平素一向山珍海味,这些农家饭菜有些不习惯?”
那老妇人瞧在眼里,笑道:“山村野居,尽是粗茶淡饭,老身又素不饮酒,真是怠慢几位了。今日萍儿这菜口味是重了些,若是殿下不合胃口,老身让她重新做些便是。”
萧狄忙笑道:“不敢劳烦老夫人。换得这心身自在,便是粗茶淡饭也是人间美味。”说着转向萧元婴道,“殿下尝尝这块豆腐,性凉味甘,生津润燥,最是适合殿下这热性体质。”夹起一块豆腐放在萧元婴碗里。
萧元婴大窘,脸上一红,顾不得说话,捧起饭碗便吃,引得众人一笑。
那老妪端了饭菜送给在门外候着的车夫,割了青草喂了马匹,又将回京路程简略与车夫说了。一一张罗周全,自不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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