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大门,年数甚久,都未曾掉漆。
有个黑色的人影快速在门前闪过,伸手去敲拉着大门的门环。几分钟后,一只困倦的眼睛从那门缝里张望着,“这么晚了,找谁啊?”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那人还未等他回答,就慌忙提起门闩,招呼他进屋了。
“怎么有兴致到这来啦,上面过得不好吗?咱们这桃源似的地儿,那是用来躲打仗的。照理说,上面都建国了,小日子不过得比我们这些“山顶洞人”好多了,没事跑底下来,缺钱了?况且现在情况特殊,不是随随便便……”那人不等他发话,就滔滔不绝地开始发表他自己的演讲,声音模糊不清的,活像喉咙里堵了痰,讲两句还要清嗓子。事实上,他这样的年龄也该被称作老者了。
李为军显然对他这种讲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还是听得有些不耐烦,后面几句话他压根没听。但再怎么样,他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一边无聊地听着那人的长篇大论,一边在揉着自己的胳膊——从外围的灌木丛那下来,他被虫子咬了一口,现在愈渐疼痛,仔细观察那脓包,竟有些发紫。想着这个,他打断了那老者的自言自语式的问候,问他找些药膏擦。
老者看了眼他的脓包,顿时警觉起来,使劲攥住他的胳膊不放。李为军被抓得难过,但是忽然感到那脓包没太多感觉了,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坏了,是蔓血蛾。”老者脸色苍白。
“蔓血蛾?这是什么虫,怎么之前从没听说过?”
老者抬头看着故作镇定的李为军,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激动得越讲越大:“这种虫出没七年一轮回,臭小子,你每次来都没压在轮回线上,当然没遇上,你现在居然赶上了灾年,每个入口都有灾啊,哪是随随便便下得来的!”
“怎么有这种事,那……”李为军刚想问话,见老者从身后的柜子里抽出把尖刀,唬得他差点跳起来。老者见他这么大反应,还以为什么事,也被吓了一跳:“这轮回之日要到了,现在又是半夜,你少一惊一乍的,骇死我了。这刀是破伤口用的,把膀子伸过来!”
只见老者谨慎地挑开脓包,一大摊淤血喷溅出来,接着他开始缓慢地刮,其中一点血迹沿着桌腿缓缓地淌到地板上,脓包也稍微小下去了。李为军想叫唤,但嗓子似被冻住一般,只有喉结上下动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小时候看的《三国演义》绣像里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插图,看着这桌子仿佛就是画里的。虽然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论者,他为自己心不及关公之静而懊恼。正想着,眼前的景象又使他呆住了。
淌在地面上的,落在桌上的,贴在刀背上的,留在他胳膊上的血,冒着气泡,就像多年前他在乡下垂钓时,从小桥上向下看,鱼儿游动处冒得泡,只不过这泡冒得更加密集。
老者也在盯着那不断冒出的血泡出神,汗珠从额头渗下,随即走到从角落里拿出一瓶喷雾来。
“闪开。”老者的声音很平静,让李为军楞了半刻,才站起身。
血泡消失了,所有地方都是,收到命令一般,齐刷刷地停住。
老者的身体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那血仿佛已凝住般,平静得像刚被打磨过的铜镜。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人都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
但梦的定义是广阔的,如果真谈做梦的话,那整个时代都处于未醒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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