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得满意,话自然也多了起来,火堆旁的人们便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
“老方呢?”锅子注意到火堆旁似乎比半个月前少了一个人。
“没了。”不知是谁漫不经心答了一句。
“没了?”锅子奇道:“什么没了?”
“就是死了呗。”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土堆。“喏,就埋在那。”
锅子追问道:“怎么死的?”
“那天拉纤的时候突然就倒下了,大伙一摸,才发现没气儿了。”那人仿佛在说一件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锅子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抬眼朝那土堆望去,却见那土堆旁有一地鸡毛。原来,锅子本人不久前正是在这土堆旁杀鸡拔毛的,那时的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土堆下居然埋了个人,还是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
那老方年纪不小,大约有六十岁的样子,他不仅年老而且瘦骨嶙峋。招工的原本担心他没有力气,是不肯录用的他的。然而老方为了求口饭吃也是豁了命去,他当时一个人扛起一块原木,以彰显自己“老当益壮”,并且主动表示自己的工钱可以减半,只要赏口饭吃就行。就这样好说歹说,招工的才让老方入了伙,自己却把那另一半银钱贪墨了去。
在工地上,老方干活比谁都卖力,却不想倒下了以后便再也不曾起来。不仅没挣到吃饭的钱,还丢了吃饭的命。
看到大家对老方的死近乎麻木,心思通透的锅子其实是理解的。若是没有田产,在座的大部分人恐怕最终都会落得和老方一样的结局——靠卖力气过活,某一天用光了力气倒下。既如此,早一些,晚一些却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人间不值得,老方还从这操蛋的生活中早一步解脱了,算起来反倒是件幸运的事情。只不清楚此刻高居庙堂的宰辅冼大人若是知道自己的生祠旁埋了个死人又会作何感想。
锅子能理解,但江围可就不能了,他虽然年纪小还不太明白死生之事,但此刻也已面露悲伤,眼看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大伙见气氛有些沉重,连忙转移话题。
“江家小娃,半月不见你的剑术又精进了哇。”开口打趣的是个孔武有力的虬髯大汉。
江围拍了拍胸脯道:“那可不。”
小孩子的心思,一刻一变,此时聊起了武功,他自然把刚才的悲痛暂时抛诸脑后。
“那我那天传授你的窍门你还记得吗?七脉开了几脉了?”
江围脸上一红:“就快了,我还在长身体,你得多给我一点时间。”
当今天下武学之道共分七脉,每开一脉,气力便增长数倍,反应亦会快上几分。虽说实际的胜负还需看所学武功和临场应变,但多开一脉之人相比少开一脉之人在对敌之时往往是有绝对优势的。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也几乎都是七脉皆通之人。
而想要踏上武学一途,至少也得贯通一脉。而寻常人想要“开脉”,不仅得有天赋,也得需要一定的机遇。所谓七脉对七情,是为乐、怒、忧、思、悲、恐、惊。想要开脉,就得遭遇对应情感的激荡。
比如眼前这个名唤公冶行的虬髯大汉,十五年前他的妻子被一当地的恶霸调戏,他激愤之下便通了“怒”这一脉,然而刚通一脉时没控制好下手的分寸,活活将那恶霸打死,也算是为当地除了一害。县官虽然念他“其情可悯”,但杀人就是杀人,判了他一个刺配之刑。他发配不久之后,原来的妻子便改嫁了,刑满之后,公冶行无处可去,便留在了离发配地不远的绮月镇靠卖力气过活。
这个故事完全出自公冶行本人之口,全然没有旁证,但包括锅子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故事可信度极高。因为一来在工地上干活时需要两人合抬的圆木,他一个人便可以抬两根,似乎确是通了一脉的样子,显出比别人多不少气力。二来则是他的额头上还有当年杀人获罪时官府留下的刺青。有这两个证据在,他这个自洽的故事自然更是容不得旁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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