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极的话没有丝毫威胁味道,也似乎跟于国华无关,他只不过是在说自己的某种假设而已。但于国华已经颤抖起来,因为愤怒和恐惧。天哪,这个疯子,他要做什么？他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打电话报警,但他没有动弹,他的理智这时候占了上风,是的,报警有什么用？宋无极仅仅是来拜访自己而已,谁能够作证他威胁自己了？而且,于国华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是个老练的阴谋家,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的软肋、他最担心的地方。他无法跟这种社会底层的混混对阵,他玩不起。他再一次打量宋无极冷漠的眼睛：这是个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他虽然明知道这个人刚才那些做作都是一些唬人的花招,但支撑这些花招的力量和决心是真实的。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仕途也曾经这样拼搏过,但现在他年龄大了,功成名就,意志软化,不值得也没有必要跟这些一无所有的凶徒比拼血性、显示自己的勇敢,他屈服了。
最后,宋无极亲自去跟开发商——盛达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周洪谈判。这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步,他们倾尽全力,亮出全部的实力。宋无极、局二、杨二、张彪作为代表,十几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作为随从,然后,是有组织的近百人的助威人群,来自每一家被拆迁户,阵容鼎盛,保持反常的沉默,但充满威压。当然,他们的对手也不弱。盛达公司拥有自己的保安队伍,他们在第一期拆迁中显示了强大的战斗力,周洪跟黑道上的一些有实力的团伙关系密切,必要时他可以向他们请求支援。如果周洪不能妥协,他们将面临一场大型混战,宋无极和局二身体虽然强健,但不是打架斗殴的好手,杨二的长处更不在此,他们不会让他上场,他上场也没有多大用。他们选来充当门面的年轻人只有花架子,不是专业人才,而且不会有太顽强的斗志,一旦开战,可能一击即溃,带动助威的人群逃跑。而且,冲突一旦爆发,会酿成谁也无法预料、很可能是无法收拾的局面,协议更难达成,同时,也会增加额外的开支。
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困难,表情严肃,但出人意料,宋无极显得非常从容和轻松。在去的路上,他微笑着安慰他的三个盟友："这不过是生意。”这句话后来成为经典,成为宋无极看破一切冲突、矛盾的本质和解决一切困难的基础与着眼点。
事实证明宋无极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前期工作做得充分,所以胜利来得理所当然。这也成为后来威胜公司解决一切问题的惯例：注重前期工作,一击而中。周洪在会议室跟他们见面后十分钟,就请宋无极进入他的办公室密谈。
周洪是第一批出去闯荡的PJ人,在重庆打了一年工,然后回到PJ开起了第一家火锅店,生意火暴,赚到了第一桶金,同时也编织起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在火锅桌上与一位市中区副区长成为酒肉朋友,最后上升为利益攸关的犯罪同盟。周洪注册了这家房产公司,在副区长的关照下,拿下了河坝街改造工程,并且由副区长穿针引线,他施展金钱攻势,跟银行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获得了启动资金,第一期工程顺利完成,副区长取得了政绩和巨额贿赂,银行的领导得到了个人收益同时收回了贷款,周洪个人财富迅速膨胀,皆大欢喜,利益链继续发挥作用,雄心勃勃地启动二期工程。然后,他遭遇了宋无极。在办公室密谈了十分钟,他们达成了大致的协议,剩下一些细节无关大局。
总的来说,这个协议对于被拆迁户稍稍有利,但周洪完全可以接受。他早就已经认真考虑过了。首先,他比宋无极更不愿意看到流血事件,这样会影响整个工程,每拖延一天,银行利息、各种费用都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可以不在乎主管他的拆迁办主任的批示,但副区长给他打了招呼,副区长很在乎这个形象工程,如果可能,副区长将因此而在仕途再上升一个台阶。并且,再怎么说,就算把这些小混混打得一败涂地,必要的补偿还是逃不掉的。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几万块的差距,他整个工程的利润是几百万,他不想因小失大。
还有一点,他的对手也并非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像第一期工程,那些被拆迁户还没有经验进行有组织的对抗。这一次他的对手显示了他们战斗到底的决心,而且,他们看起来也有一定的实力,除非他邀请更加强有力的人来主持这件事,否则难以善罢甘休。w.kanshu.但是,邀请来的人会索取更多的报酬,甚至可能变本加厉,远远超过他现在做一定妥协、和平解决的一点点损失。他可不想让一些更加贪婪的人介入到这件事中来。基于以上的思考,他作出了一定的让步,宋无极也没有趁机提出无理的要求,他们都是非常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因为过分贪婪毁坏一个有价值的合作。
最后,宋无极向他保证,所有的人都会在他要求的时间内搬迁,甚至可以提前,这对于周洪来说,是一个补偿。但同时,宋无极请周洪帮一个小忙,在他们达成的补偿价格上,宋无极将每平方米减去三十元作为向那些被拆迁户宣布的价格,他请周洪为他保守秘密。周洪心领神会,他自己就是进行这种作的好手,而且他也完全理解宋无极的做法,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做无私奉献,他们的道德品质没有那么高尚,他们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回报,即使宋无极的做法有些过分。周洪甚至等着他们达成协议后,宋无极向他提出额外的要求。现在宋无极向这些被拆迁户索取利润,那是他们的事。何况,宋无极答应周洪,他欠周洪一个人情,可以在以后某个时候,回报给周洪。周洪觉得这个许诺不是虚情假意,不是随口敷衍,他对宋无极有种奇怪的直觉,感到这个人以后可能会做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虽然不会像自己一样成功,但绝对不会默默无闻过一生,所以宋无极的许诺应该会很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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