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同生命之神温和纤婉的双手轻抚着大地,风之森外围,树影斑驳,莺啭枝间。清风拂过枝丫,响起潮汐般层层迭涌的森林之声。莫雄带着王子公主融洽地走在宽敞幽静的林间大道上。
脚下的道路是棕色的杨梅石铺成的,不管是看上去还是踩上去都十分舒服,莫雄走在前头,春风得意的样子,嘴里恣意地哼着些古老的曲调。
“那些鸟儿在飞!那些花儿还未枯萎!
我的靴子咯吱咯吱,我迈着我的腿~”
这大概是洪荒纪元的流行歌,紫依这么想,不过至少没跑调。她掩着嘴貌似在笑,又因为礼貌显得很收敛,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走在晴空后头。而晴空,他显然不能欣赏这古老的艺术,从他鄙夷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们的行踪很快就被风之哨卫发现了,那是群敏锐的精灵弓箭手。但说实在话,发现莫雄行踪根本用不上什么敏锐,只要你不是聋子——他的引吭高歌声真的让人无法置若罔闻。于是,莫雄穿着咯吱咯吱的靴子迈着他的腿进入风之森中心时,迎面跑来两列截然不同的车队。
妖族精灵族世代交好,高贵优雅的独角兽拉着的贵宾车队是来迎接妖族四公主的。还有一列由褐色混血夜马拉着,这种风之森特有的血统马吃苦耐劳,它们拉着的看上去貌似是囚车,莫雄和晴空这才痛苦地想起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于是两人被缴了一切行李,带上了禁魔石枷锁。当“风之盾”精灵骑士把诛泽白金唱片从晴空手里无情夺去时,晴空的表情比看到囚车队时还痛苦。
于是就这样,两人面对面坐在颠簸的囚车内,行在前往关押重犯的地下金属城堡——风之森阿尔地牢的路上,此时的阳光似乎不再那么明媚可人了,它们透过囚车阴暗的钢铁窗栅明晃晃地洒在两人脸上,刺眼而不怀好意。
“你为什么要唱歌?”晴空似乎对唱片的失去而怒发冲冠,“还要带着我们走大道?”他绑在背后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
莫雄的神情像是吃了酱爆牛蛙:“你没有提醒我你也有责任啊!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走!”
“还有,你唱的那个歌过气几百个世纪了吧!你的品味也有问题!”晴空瞪着他翠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团绿色的火焰。
莫雄感到自己被羞辱了:“王子殿下,注意你的言辞,你正在跟护国将军说话···”
“一个快要被绞死的护国将军,”晴空插嘴,“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话,我们现在不是去酒馆,是去地牢!一个没有脑袋的护国将军并不是真正的护国将军。容我指出,这都怪你,那白金唱片是绝版的!绝版的!”
“你怪我!你怎么不提醒我?!”莫雄毫不示弱地吼回去,声音震得整辆囚车都快散了,夜马发出不安的嘶鸣。
“将军,小声一点!”囚笼外赶马驱车的马夫精灵高声叫道,他戴着一顶棕色的便帽,回过头来,胸前的衣领的纽扣敞开,可以看到里面结实的肌肉和滑腻的汗津。
“我在风之堡外都能听见国王陛下怒狮一样的吼叫,”他小声凑近囚笼,神色不无怜悯,“光明神保佑您们!”
风之堡内。
克劳德冷冷地坐在金色的光明狮心宝座上,米黄色长发无法遮盖尖而长的耳朵,直直地垂下。他双手紧握着扶手上张嘴欲啸的雄狮头,指节紧绷发白,五指仿佛要陷进那古老的光明金属去。王座靠背是由百十把青锋向外的利剑的侧面拼接而成的。每一把剑都刻着细细密密的铭文,记载着一个王者的英雄故事。每一个坐上王位的索罗那多都会为狮心宝座添一把剑。
相传那宝座是由矮人族神泰山用融入圣光的巨锤锤炼黑金铁为胚,用他可以吞下天空的熔炉和太阳之火熔炼一头金龙王的逆鳞后,浇筑在宝座灵胚上,放入极冰高原洞窟内冷却三年后完成的。
即便时隔千百万年,摸上温润的金色扶手仍能感受到它当年的炙热与骤冷,扶手上的雄狮震怒地张开血盆大口,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一如克劳德现在的神色,他金色的瞳孔中蕴含着滔天怒火。
三十六级台阶下,跪着一个身带枷锁匍匐在地的精灵,四周围着的是群臣和护卫,这是国王亲审现场。群臣们记得,上一次亲审是在还好几百年前,前圣王安迈尔·索罗那多,也就是克劳德的父亲,有着同样的金发和碧眼,审判洗劫国库屠杀看守的“偷天者”卢瑟琼斯。如果众臣没记错的话,上次的亲审也和猎人协会有关,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
气氛紧绷,一片肃静中暗含大厦将倾,山火欲发之势。而就在这时,宝座旁快步走上一位皇家侍从,在克劳德耳边低语几句后又快步离开。克劳德怔了怔,有那么一刹那收起了满面怒容,可马上,眼神又犀利起来。
克劳德·索罗那多,一头暴怒的雄狮。
“庶民白空,你被指控勾结护国将军莫雄·凯奇,圣王之子晴空·索罗那多,犯下叛国罪行。其行可诛,你可认罪?!”克劳德开口,如巨龙咆哮。
王座前跪着的是精灵当今护国将军莫雄·凯奇的仆人———白空。他低着头说话,国王却没有听见任何一丝慌乱潜入他的嗓音:“卑民认罪。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陛下的双眼永受圣光,明察秋毫之末。”
克劳德雷霆般暴起:“包庇!!!”刹那间空气仿佛都震碎了,整个大殿回荡着振聋发聩的吼叫。
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就连准备行刑的刽子手也不禁胆寒,扫视一圈大殿,克劳德似乎对吼叫产生的效果十分满意,又坐了下去。
宝座的剑锋熠熠生辉。
“小人不敢包庇,错只在我一人。”他依旧垂着头,不卑不亢。
“包庇!这明显是包庇!”国王不满道,“护国将军一样有罪!”说罢他转向群臣,好像在期待他们发言一般。
“莫雄·凯奇有罪!”他面对大殿里的人们再次强调,“应该判处极刑!”
群臣俯首,大气不敢喘,心里暗暗为将军叫苦。克劳德又等候了片刻,见没人说话,便开始扫视跪在最前排的两位帝王之臂——最高议政大臣。坦格夫·凯菲尔和克里达安·艾克。后者的脸在很久以前他一次失败的魔法练习中意外点燃自己住所而严重烧伤,留下可怕的疤痕。这一事件从此使克里达安放弃了踏上战场转而从政。
此刻面对发怒的圣王,两人的神色诚惶诚恐——虽然克里达安的模糊的五官不能很好地体现诚惶诚恐这一高难度表情,所以克劳德大概没有感觉到他的紧张。
圣王对“火神”克里达安道:“艾克大人,你这么气定神闲想必对问题有所见解,护国将军一样有罪吗,你怎么看?”
克里达安·艾克吓坏了,他唯唯诺诺:“陛下说得对······陛下说得对,微臣赞成!”面目何其狰狞,直到克劳德把目光移开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可是圣王的面色却没有丝毫舒展,他嚷着:“没错!很好!凯奇有罪,我就要杀他!”他再次为莫雄定罪后,又开始俯瞰大殿,半晌,道,“有人为他辩护吗?”
鸦雀无声。
“好,没人为他辩护,那就应该彻底定罪了!”克劳德点头,对着众臣宣布道。
依然鸦雀无声。
克劳德金色的眉毛此刻拧在了一起:“居然没人辩护!你们都不顾同事之情了么?”
“陛下·······”坦格夫·凯菲尔弱弱地开口。
“欸!凯菲尔,我就知道你要为将军说话,虽然平时经常拌嘴,明枪暗箭的,但是同事之情终归是情谊啊!快说快说!”
“陛下,我想我们应该先进行亲审的环节,关于将军,咱可以秋后算账······”
“是吗·····哦,好像是这么回事·····”克劳德叹了口气,“那就先不管那个该死的莫雄·凯奇了!”
圣王正襟危坐再次问道:“白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陛下。”白空抬起头直视克劳德,聆听他的审判,克劳德惊奇地看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慌张。
国王迟疑了一个心跳的瞬间,便站起身来朗声道:“好,白空,罪行叛国!大佑精灵帝国圣王,最高法官,克劳德·索罗那多在此宣布罪状属实。代表圣光的名义,对深渊的邪恶进行制裁!”
半空中圣咒吟诵,回音朗朗。大殿中央,佩戴在白空四肢的枷锁通透光芒,它们回应着审判的感召,迅速绷紧,将犯人悬在半空。
克劳德顺手抄起旁边天平上的法典,翻开道——
“着荣耀为胄,驱正义为刃,挽圣光为弓,以神祗为矢,太阳与正义永不瞑目!吾,汝之圣王,光明之执行人,长夜之驱散者;系光之精灵,风之精灵,森之精灵,暗之精灵与火之精灵之最高守护者;战争纪元之终结者,无上之火,王国之盾,最高法官克劳德·索罗那多。在此宣读死刑!圣光将剥夺罪人白空生命权,将其灵魂列入暗死者之列!愿你肮脏的灵魂在圣光降下神罚的洗礼中得到救赎和净化!”
说完,他将法典放回天平,坐回王座,大殿穹顶滚动,白空感觉到一束日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一瞬间无法睁眼。随着温度升高,汗水迅速沁出,蒸发在热烈的阳光下,腾起薄雾。烈火在他的喉间燃烧。
“水……”他小声哀求,但没人听见。
等到天平缓缓恢复平衡后,大殿一旁的刽子手阔步走将来,手中握着一柄巨大沉重的双手斩首斧,锋刃寒光逼人。
克劳德此时又站了起来:“圣王有旨,光之斧听令,判决一月后执行!”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光之行刑者此刻战战兢兢地放下巨斧,沉重的金属声音先刽子手话语响起:“陛下,此时不应该斩首了吗?”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一月后执行。”克劳德的语气中开始透露不悦。
“可历代圣王亲审都是当庭执行死刑·····”
圣王愠色更甚:“我说不砍就是不砍!你有什么意见吗?你是不是也想被审一审?!”刽子手冷汗涔涔,拖着重斧狼狈地退了回去。昂贵的地板上被金属划过留下了痕迹,克劳德皱了皱眉。
此刻,囚车内的争吵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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