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接过他的话说,你看着我要死了,就好像看着年轻的自己要死了。
父亲点点头,眼神里满是乏力。
“但又不全是。”他接着说。
“你将比我又作为啊,你比我聪明,比我勤奋,读书也比我多,你应当有更好的未来,这我是肯定的。”
我问他怎么就敢肯定了。
“啊!你才一两岁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都不知道吧!”
我说肯定啊,我肯定不知道。
他挠了挠脸又接着说。
“你那时候可真是长得好看啊,虎头虎脑的,这么大的脑袋,”他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泛着红光的烟头就在黑夜里画出一个小小的圆圈,“黑乎乎的,鼻子塌塌的,眼睛小小的,但眼神总是这么瞪着,”他学着就皱了皱眉头,“我问你,你在瞪着什么啊?你不说话,还是瞪着直愣愣的瞪着前方,小嘴也紧紧地闭着,两个圆圆的小鼻孔一呼一吸的扇着,就怒视,对是应该用这个词,你是在发怒一样,怒视着前方。”
他停了停,喝了口茶水接着说。
“我那时就很奇怪啊,你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不傻乐,也不哭不闹,一岁多的孩子,成天皱着眉头怒视着前方。我和你妈就有些慌了,心想会不会是你的面部神经有什么问题。”
我干咳着笑了起来。
“你别笑啊!真是这样的,我们院坝里隔壁楼的那个孩子,小东,不就是这样?说是什么先天面部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先天的面瘫脸,可怜啊,现在三十好几了都找不到对象,可怜呐!”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人。
“可他那样是遗传的啊,听说他爷爷的父亲就是那样,被义和拳抓取练拳,说是天生一副凶相是练武的好苗子,可咱们家不是这样啊,祖上几辈都没有这毛病。”
父亲接着说道。
“后来你爷爷从咱们家原先住的村子里找来一个瞎子半仙,才说你是虎命,虎头虎脑的,所以才会怒视前方。”
我轻轻地笑笑,说这是封建迷信我可是不信的。
父亲也笑笑。
“管他呢,老百姓不都这样吗,好的咱就信,要是坏的就不信,坏的才是封建迷信嘛。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就在车上讲究一夜吧。”
我点点头说好。
“不过你这小子也是矫情的很,跟你妈一个样,有宾馆不住非要睡在车里,真是搞不懂你们娘俩。”
我说也就讲究一晚上嘛,不要紧的。
“明天再开个把小时就到目的地了。”
我又点点头。
他还想在说些什么,但是有欲言又止,我便问他怎么了。
“那,之后呢?”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咽气以后的事,我就对他说那自然是应该响应国家的号召,一把火烧逑了。
“烧了呀…”
我说烧吧,挫骨扬灰,节约土地资源。
“烧了以后呢?”
父亲又小心的问我。
“你想埋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倒是有仔细的思考过,风水宝地什么的我倒是不信,要是埋在香格里拉的话毕竟还是异乡,要是埋回昆明的话又用拥挤,到时候邻里关系也是个麻烦的问题。UUw.knshu.m我便对父亲说,干脆撒了吧,坐飞机从天上撒下来,生前一直想做只鸟,但一次也没有飞过,死了就让我飞一次吧。
“这恐怕…”
父亲有些为难。
“那以后我们想你,要来祭奠你,总不能到天上找你吧,你飞的到处都是我也找不到啊。”
我俩都笑笑,我就说那就撒一半在留一半吧,留下来的那一半就埋回昆明的某座慌山上,我是真的不想跟别人合住。
“那行吧,明天再跟你老妈商量一下。现在休息吧。”
我说你先去睡吧,我再抽两只烟。
“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急这一时半刻了,以后慢慢睡,我跟他说道。
父亲叹了口气对我说道,“晚安吧。”
我也跟他说晚安。
他回到了车里,又跟母亲小声的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清,但听见了他们哽咽的哭腔。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它们似乎是要比黑夜更黑且寂静无声。我真真切切的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如同洪水奔泻一样离开我的躯体,好像有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再将我抽离这个世界,但我还想再撑一会儿。把自己紧紧地裹在毯子了,我半倚靠着汽车的引擎盖,身体时而发热时而冰冷,头脑也昏昏欲睡,无法集中精力进行任何的思考,所以我只能一支又一支的抽着手里的香烟。好像在报复从前一样,透过眼前总是无法消散的浓浓的烟雾,我把自己的所剩下的所有力气全集中在眼睛上,怒视着远处密不透风的山林,它们黑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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