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萧柔睁开眼,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柳林里。
耳边再没有刀剑和喧嚣声,只听得自己的脚步踩在草地上窣窣作响。
跑着跑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爹!”
南萧柔欣喜地奔上前,扑进南定风怀里。南定风衣冠齐整,气定神闲,微笑着摸了摸南萧柔的头。
南萧柔定睛看了看南定风,惊喜地道:“爹爹,你没事!太好了!我们快走吧!”然后拉起南定风的手,向前跑去。
可南定风却伫立不前。
南萧柔回头,只见南定风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牵着她的手,却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风儿呼呼地吹过,南萧柔急了,道:“爹爹,这儿不安全!他们随时就追上来了!”
她又要跑,可南定风依然只是含笑望着她,纹丝不动。
南萧柔急得满脸通红,摇着南定风的手,叫道:“爹,你怎么了!走啊,爹!”
可她怎么也拽不动南定风,只是觉得手被攥得更紧了。
“爹!爹!为什么!……走啊,爹!”
南萧柔猛然从梦中惊醒,已是泪水涟涟。
她惊坐起来,泪眼朦胧中,一个身影俯身过来。
乔川握着南萧柔的手,将她揽进怀里。
南萧柔惊魂未定,在乔川怀里发抖,乔川则将她拥得更紧,一手轻抚着南萧柔的背。
良久,南萧柔静了下来,哽咽道:“川哥哥,爹爹怎样了?”
乔川默然,南萧柔抬起头,看到乔川双目通红,眼角亦噙着丝丝泪花。
南萧柔心里一沉,只觉得锥心刺骨,但仍不死心,艰难地挤出三个字:“爹……走了?”
乔川的喉咙滑动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南萧柔整个人蓦地僵住,半晌,她猛然一推乔川,扭身要下床去。
“小柔,小柔!”乔川拦住她,将她抱在怀里。
南萧柔一边挣扎,一边大哭起来:“让我看看爹,让我看看爹!爹爹护我走,我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让我看看他!看一眼!……就一眼!……”
乔川紧紧抱住她,道:“不能看!不能看!小柔……听话!”
南萧柔如稚童一般放声大哭,乔川心都要碎了,茫然地抱着她,不知所措。顷刻,一人走进屋,上前摸了摸南萧柔的额头,南萧柔的哭声便逐渐小了下来,而后沉沉睡去。
李长老道:“北辰,南姑娘有伤在身,还需静养。”
乔川将南萧柔轻轻放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起身拱手道:“明白,谢谢李长老。”
————
乔川随李长老从屋里出来,只见屋外已围了一圈人。
花临跑上前,压低声音道:“北辰师兄,南姐姐醒了?”
乔川点点头。
花临踮起脚蹦了两下,道:“太好了,师兄放心,南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乔川道:“谢谢你,小烟花。”
他朝众人作揖道:“让各位担心了,小柔她没事,大家各自忙吧。”
众人陆续上前,和乔川碰碰拳,或拍拍他的肩,或拥抱一下,纷纷说了些鼓励和安慰的话,然后各自散开。
一个人影从散开的人群中走出,来到乔川身旁。叶舾怀抱着剑,乔川微微垂首,二人伫立于屋檐下,背靠着墙,并排站了许久。
终于,叶舾打破了沉默。
他道:“昨日随二位师尊前去极邙山的地穴,却扑了个空,他们撤离得干干净净。今日又在山上搜寻了一整天,依然一无所获。”
乔川点点头:“辛苦了,师兄。”
叶舾又道:“留了几个师弟在南山堂,陆续有很多人上门,都被劝离了。”
乔川道:“嗯。”
叶舾又道:“千岚岛那边,平安无事。”
乔川道:“……嗯。”
一提起千岚岛,乔川又想起了南定风的惨死,心里抽痛一下,暗暗握紧了拳头。费了好大劲,才将翻涌的气血平息下去。
叶舾突然问道:“吃饭了吗?”
乔川不语,半晌,道:“不饿。”
叶舾道:“我问过膳房了,你这两日都没吃饭。”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小川,去吃饭。”
没有回应,少顷,叶舾耳边响起了一声低低的抽噎声。
叶舾惊诧地转过头,却见乔川缩起了身子。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极力想强忍住自己的情绪,可两道泪痕分明已爬上了脸颊。
叶舾蓦地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乔川这个样子。
七年了,他亲眼看着乔川,从目若星辰的明快少年,长大成沉稳持重的俊朗青年。他一直格外怜爱这个小师弟,因为知道他的过往,多少有些相惜之意;而小师弟也是坚强得令人心疼,从不唏嘘喟叹,也从不顾影自怜,终日刻苦练剑,眼里总是焕发着奕奕的光采,仿佛一切皆有希望。
他从没见过这双眼睛,变得如此黯淡、凄怆,红得仿佛要流出血来,被泪水冲刷得一片朦胧,一丝光也没有了。
他急忙揽住乔川的肩,喃喃道:“好啦,好啦……”
叶舾向来不大会安慰人,何况逢此惨烈的变故,说什么都是徒然。他便只好搂着乔川的肩,轻轻晃着,就如同母亲哄婴儿入睡一般。
而乔川此刻也终于卸下防线,抹了把眼泪,呜咽起来:“……我小时候,失去过父母,没了家。如今……又没了一次。”
叶舾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伸出另一只胳膊将乔川环抱在怀里。
半晌,他道:“小川,凌云山也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顿了顿,他又道:“大师尊说了,无论如何,凌云山都会查出凶手,替南堂主报仇。你要相信,我们一定能做到。”
他又道:“你看,小柔妹妹也没事,她很快就好起来啦。到时候,你们很快就有一个新的小家了。”
……
渐渐地,他感到乔川的身体松弛下来,慢慢地平静了。
两人又在夜色中伫立了一会,乔川道:“无觅师兄,谢谢你。”
叶舾轻轻拍了拍乔川的肩膀,从怀里摸出了一包东西,道:“你若是不想让我担心,就吃点东西。不愿去膳房也好,正好我带了夜宵过来,就在这里吃,如何?你要把自己饿坏了,又如何报仇,如何照顾好南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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