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者来峪,我敢肯定,在地图上是绝对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的。因为祁连山脉中段所属各县的行政区划地图我都见过,没有发现过者来峪。我倒是曾经听说过一个叫者来的地方。它的范围包括了凉州西南约七十公里处的祁连山北缘山前平原和山以南约三十公里的山谷。谷地很宽,里面小丘遍布,又分割出许多小的峡谷。而且,各个小谷都有自己的不同特色:有的冰川覆盖,终年冰雪;有的松柏林立,猛兽出没;有的灌木密集,奇石如刻……可惜,都不曾亲自去过。
我想,既然称之为者来峪,就定然和者来多少有点关系。即便不在者来所属的范围,也不会相去太远。加之,这个者来的地方正好又在我们的东面。于是,我依然决定先去者来再说。
进入到者来的山中,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我们不知穿过了多少个小谷,眼前还是望不到头。壑。
“者来峪,你究竟在哪里?”
我望着眼前的情景,感到心中一片迷茫。
加央牵马登上一座山丘,累得再也不想迈步了,干脆坐下来,一边休息着等我们,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多吉,去那座山峰看看,最好能画一张简单的地形图。”
我接过多吉手中的马缰绳,指着左侧面不远处的一座高高的陡峰。
多吉也许是实在疲倦了吧!态度极不情愿。
“多吉,这是你的强项啊!在这方面我和加央都是没法与你相争的。”
我赶紧补上一句褒扬的激言。
看来,登山是多吉的特长,也是他的软肋。真的是很灵验,只简单的一句话,多吉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一下子来了精神,如旋风一般,直奔那座山峰而去了。
打发走了多吉,我趁机偷闲,躺在这微风拂面的山坡上休息了。真是舒畅至极。
今天,我们基本上是靠着两条腿走过来的,很少骑马。不像是在草原和那些平缓的大谷地,只要骑在马背上,就可以比较轻松地走完一天的行程。
“来,喝口水吧!”
加央啥时候坐在了我身边的,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最近,我感到老是这样,一想事情,就会沉入其中,兼顾不到周围的其他情况。
我接过水壶,看着好像比初见时廋了一圈的加央:
“想家了吧?”
加央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望着西边的天空,似是已呼吸到了那家乡随风飘来的气息,表情也渐渐变得无比舒爽和惬意。
刚刚过了近半个小时,多吉就像是一个永不知疲倦的大孩子,冲上山坡,向我们奔了过来。脸被山风吹得通红,汗水已把几绺卷曲的黄发粘在了一起,紧紧贴在脸上。来不及言语,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巴掌大的一张草图递给了我。好像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轻松吧?还故意在原地跳了几下,活动着腿脚。
“多吉,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喝口水再说吧!”
我赶紧把水壶递给多吉,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感到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疼。
看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能从多吉的那张地形图上看出点名堂来。又不好意思紧追着多吉问,只能拿起望远镜观察周围的情况,盼望着会出现什么异兆,能和那四句偈语联系在一起。
多吉拿起肉干,开始大嚼起来。看来,现在多吉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
“多吉,还是你拿着地图指给我看吧!我觉得有点儿头痛,没法集中起注意力了。”
我不能伤了多吉的心,直说他的地图画得不好,只能婉转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看呀!我早就知道,多吉能画出什么样的地形图来,最多也是画几个圈圈作石头、画几个三角当山峰、画几个叉叉充树林……”
加央说笑着,起身走了过来。
“去你的吧!”
多吉一推加央,由于用力过猛了一点,差一点把加央推翻滚下山坡。
在多吉的解释下,我才弄明白,正南面是森林,东北面是一个冰川溶水形成的堰塞小湖,东南面是一个乱石林立的山谷。我想,既然偈语上说的是者来峪,就不可能是林区或者胡泊,应该是指山谷了。所以,我决定去东南面的那个山谷。
站在谷边的丘顶望去,谷里怪石嶙峋,简直就是一个隐藏着魑魅魍魉的恶谷绝地,还透着丝丝阴风。假如不是那句偈语的指引,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进入这个地方的。
“这些石头长得真是难看!”
加央眉头紧锁,满脸的厌恶。
看来,不仅是我,加央对这里也没有一丝的好感。
“走,既然来了,还是进去吧!常言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其实,这山谷也和人一样,怎么能以貌定善恶呢!”
我边说边带着有点懒散的加央和多吉,牵马绕道徐徐向那个山谷走去。
在乱石之间穿行,速度相当缓慢……
突然,前面传来了山石崩落的碰撞声,随着扬起一股冲天的沙尘。
“多吉,多吉!没什么吧?”
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急切地喊着多吉的名字。
过来好半天,多吉才从沙尘中咳喘着爬了起来:
“前面没路了,是很深的断崖。”
“你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幸好没有掉下去!”
多吉依旧是那副不分场合开玩笑的轻松态度。这让我心中的沉重感,很快地随这山风飘散了
也难怪多吉会差一点掉下去,这是一个很宽很深的大裂谷。好像是大地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拉裂开了。裂谷边上并没有高坡、巨石等常有的特征,而是和周边其他地方一样,全是零散的碎石子。人走到这里,如果不细心观察,是根本看不到脚前会有一个万仞断崖。这里看不见一个动物,就连飞鸟也很少飞过,原来竟是这般的险恶。
我腰里系上长绳,让加央和多吉远远的拉着,在断崖边选了一处看起来较为牢固一点的地方,小心地探下身子,用望远镜查看。下面雾气很重,好像还有片片白云在飘动,根本看不清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加央、多吉,我还是那句话‘有山必有路’,我们沿着这个断崖往南走,我想准会遇到一处能下到谷里的地方。”
我的话,让多吉和加央很快消除了失望情绪。以前的多次困境中都验真了我常挂在嘴边的这句“有山必有路”的老话,我一说,加央和多吉自然是十分的相信。但是,我自己心中根本就没底,只不过是一种直观感觉而已。给了加央他们一个大大的安慰,而我却没有办法来平复自己此时不安的心了。
二
一片乌云迅速飘了过来,一声惊雷炸响,加央的马被惊得向前一跳,带着加央落入谷中,很快消失在了云雾里。
我从惊呆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无济于事了。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想,回去如何给加央的父母一个交代?现在甚至对这次探险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点儿兴趣。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能起来了。
已经是深夜了,星星布满了天幕,一闪一闪地窥视着这个世界。
多吉在帐篷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燃起了篝火,神情依然是那么的泰然,仿佛一切意外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似乎,在他的意识中,加央只不过是先进了深谷中而已,根本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多吉,天亮后,用绳子把我放下去。无论如何,我一定得下去看看,我得把加央带回来……”
我一张口就感到有点儿心酸。其中,有对加央落入谷中的担心,也有为加央有多吉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伙伴而难过。
“放心,加央不会那么快就死的!”
多吉显得成竹在胸。
我觉得,多吉的话已经说成了这样,再用不着说这件事了。呆呆地坐着,脑子里很乱,总想有个办法,可是越急越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午夜,闹钟刚刚报完夜里十二点。我隐隐听到了加央的声音。和多吉同时跑出了帐篷。
“多吉,听见了吗?是加央的声音。”
我着实有些激动。
“嗯,是加央回来了,我不会听错的!”多吉高兴地附和着。
“多吉——多吉——”
又是几声,非常清楚。
这次我完全听明白了,的确是加央的声音无疑。是从裂谷中传来的。我再也无法去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了,急急奔过去,探身于裂谷边上,冲谷中大喊起来:
“加央——听见了吗——你还好吗——?”
过来一会儿,传来了加央的回音:
“我看见你们了——看见你们了——快把绳子放下来!”
加央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在银色的月光下,我隐约看到加央和他的马正漂浮在云雾之上,缓缓上升着。在离我们三、四米的地方停下来,不再动了。
多吉盯着加央的影子,手抖得很厉害,说话也有点结巴了:
“不,不会是鬼魂吧?”
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能把加央拉回来,其他的都顾不了。
“多吉,快把三根救生绳系在马身上,你牵着马听我的指挥。”
我吩咐着又向前探了一下身子,看到加央模糊的影子还在,不敢眨一眨眼睛,怕那影子象海市蜃楼一样,转眼消失掉。
很快,多吉把三根救生绳的一头分别套在了三匹马身上。我一甩,将手里握着的三根救生绳的另一头向谷中加央的影子抛去。让加央把两根绳系在马身上,一根牢牢的捆住自己的腰。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我指挥着多吉牵马缓缓而行。就这样,把加央和他的马顺利地拉了上来。
加央告诉我们说,他掉下去后。刚开始确实被吓坏了。等落到云雾中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浮力将他托住,徐徐下沉了一段后,又开始上升了。他透过一层眼前的薄雾,几次都看到我站在裂谷边上的影子。试着喊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后来,到了夜里,谷中的云雾变得更浓了。他一边随云雾上升,一边喊着多吉,果然被我们听到了
我突然才想到:夜里,气温开始下降,谷外变冷,谷里面相对较高温度的云气就会上升;白天,在太阳的照射下,谷外谷里的气温正好相反,谷中相对较冷的云气就会下沉。这就是加央所说现象的真实原因。
加央的这次遇险经过,激起了我对这个裂谷的极大兴趣。也自然疑心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者来峪了,决心要弄出个眉目来。现在,裂谷中的云雾离我们近在咫尺,浮力应该很大。即便是不慎掉下去,定然也是有惊无险。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加央、多吉,跟你俩商量件事情,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不回来,不能离开,也不要做任何事情!”
我一边叮嘱着加央和多吉,一边把救生绳系在腰上,背起随身背包,毫不犹豫的一纵身跃入了裂谷的云雾之中。
“你若是永远都不回来呢?”
我在身体自由下落的慌乱中,好像是听到了多吉在大喊着。
果然,感到这云雾之中有一股强大的托力。正如加央所说,下沉了一段后,我又被重新托到了云雾之上。
为了到谷底去探究情况,我将身子来了一个上下一百八十度大调转,两脚在上面不停的用力蹬着谷壁,迫使身体下沉。
不知道什么原因,越是接近谷底,浮力却又比中间小了许多,大致相当于人在水中的浮力一般。人若不动,身子就会慢慢地下沉。稍一用力,哪怕是猛伸展一下腿脚,身体就会向相反的方向移动。我想,看来这谷底的地磁引力很小吧!其实,现在对我来说,也真给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来。我觉得自己所掌握的那些所谓的科学理论,有时与这里的现象相通,有时又和这里的状况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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