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天气,是雨夹雪。
风信子死后,无人掌握的时空之风已经无法拖延丘利浦的脚步。
面容有些秀美的男人穿着一袭白袍,他站在自己的造物之上,听得见门后狼狈的哭喊和哀嚎,听得见老人疯狂拍打大门的声音,听得见直刀划破空气的声响,最后,也听见了雨滴打在头颅上的结局。
他紧握着拳,封闭五感,想将这一切都驱逐出脑海,好像这一切就可以从未发生。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给自己的听觉留了些余地,而对于他这样的存在,所谓“余地”,便是震耳欲聋。
从那个老人对陈赠愿说出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算计已经完全落空,一切的暗示与铺垫却只为风信子的计划做了嫁衣,自己所渴求的尚未到来,新生的至高之冕却即将落下。
“真像是……命运的捉弄。”
连结成环的相互背叛,其数为三。
风信子的背叛在欧石楠初芽之时就已经发生,覆盆子的背叛始于师兄和师父的背影,延展至那杯茶,“暴乱”的葬花,崩塌的次元,而欧石楠,就在刚刚,完成了自己最终的背叛。
风信子将会在一场“伟大”的欺骗与背叛中死去,欧石楠将会在背叛中达成永恒的孤寂,而他,昌晚秋,覆盆子,正在施行自己的反抗,欺骗,与背叛。
最终,迎来孤寂或是死亡的结局。
“哈哈……”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捂住脸,遮住了狰狞的表情,笑弯了腰。
真是好笑啊,难道花母在赐予花魂的那一刻就看见了每个人的一生不成?一切的抗争都在命运的轨迹中,无路可逃,所有的行为都失去了意义,只会指向最终的果?
他忽然想到,就在刚刚,其实,或许,可能,只要自己上前一步,就能打破风信子的计划,他可以扭断师兄的脖子,让师父用出自己真正的力量来拯救师兄,他还可以告诉师兄那个雪夜里的真相,他本有可能打破这一切,只因那几十年的感情是那样的重要,师父必须要持续不断地打破师兄的心理防线,才能让师兄抛却过往一切,毫无保留地挥出那一刀。
这样严密的心理攻势根本无法承受任何一个第三者的闯入,可他没有。
因为这是师父想要做的。
即使露出那样的丑态,也要让自己唯一的孩子将自己完全抛却,从此摆脱名为风信子的大山,坚定的走在自己的路上。
“我明明是那样的恨你……即使是死前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把自己的脸皮全都扔在了地上也要为了师兄着想……”
他不想笑了。
看着屹立在自己身前的西王母,轻轻呢喃:“休思……为什么我只是看着,却始终无法向前一步呢……难道这也在师父的计算中吗?他真的如同神明一样看得到时间之河上的一切?”
他捂着脸哭了起来,神情狰狞地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他既然这么神通广大,可为什么还会死掉呢?”
可是,那个曾经始终默默注视着他的师妹,却像一尊泥塑,没有半点反应。
昌晚秋终于想起来,她已经被自己洗掉了意识,现在只是一件西王母的驾驭工具。
他沉默了,俯视着下方,师父费尽心思才让师兄坚信自己是对的,而他仅仅只是看着这一切,却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正确。
只是一念之间。
心神连接着每一朵葬花,经由葬花的器官转接,又连接至每一个花奴,一霎那,上百绽放态的力量仅由他独木的意识掌控。
一位绽放即有摧城之力,而上百绽放,当年还因天的全盛时期也不过如此。
每位绽放都有自身徊响,象征着自己不断徘徊的心之回响,而当其成为花奴,所谓徊响便成了死前的执念,地狱的渊口。
啪嗒!
一瞬间,仿佛知道昌晚秋的想法,整座城都响起了关门的声音,那留存在风信城的老人一齐关紧了门窗,不言不语。
木质的房门连一个不动用花魂的成年人都拦不住,更何况那上百的神使?
可那扩散开来,相互叠加,如同机械般嵌合的徊响,却真就绕过了那些平房,只是包裹住了那个圆形广场,朝风信子的道观蔓延。
“他果真料到了……就这么认定我不会对他们下手啊。”
摇了摇头,昌晚秋嗓音沙哑,声响却传遍了整个风信城,传入了台阶上,那个人的耳朵。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的存在并没有打乱我多少计划,不妨就此退去,让我去找师兄,未来的新世界会有你们的席位。”
那个人笑了,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瞳里闪烁着好奇的目光:“你的新世界?葬花的世界?”
昌晚秋点头:“葬花的诞生与神明有关,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结论——葬花才是神明真正的子民,他们无法被彻底消灭,适应一切环境,可以无视【灵·肉·魂】法则,强行操控死者的花魂徊响,甚至连至高的境界都可以照搬——它们是世间最伟大的造物!神之造物!”
他露出和夜厄如出一辙的诚恳表情,说的话却让听者恶心了不止一倍:“如今神代崩塌,文明的未来渺茫,而我已经找到了一条路,与葬花共存才是我们的未来,而你跟葬花有同样的——”
“——闭嘴吧。这就是你欺师灭祖自屠全家的理由?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今年几岁?”那个人厌恶地摆了摆手,“恶心透了,别把我和那种东西相提并论,要打就打,别恶心人。”
“……你不明白,你见得太少,看不清。”
昌晚秋轻声道:“休思,去吧。”
于是,西王母动了。
她一声长啸,九天雷动,那啸声直接钻入芒斯忒斯提的耳朵,好像要把他的记忆与过往生生挖出来,再施行审判——与此同时,先是有一道冰寒的波动瞬间扩散,它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是使得芒斯忒斯提的毛发上沾染了一丝水汽,而后,那水汽在瞬间变成了黑紫的毒素,以缠绕在芒斯忒斯提身上的,曾有过的敌人血液为食,飞速壮大,它本无法完全渗入他的内部,却又有至阴至暗的高聚合光束当着他的面,开始蓄力!
那是一朵火红的花朵,它绽开时,便有无数一样的花朵投入绽放的中心,将复数的恶意与徊响投入其中,花瓣在这样的力量下缓缓扭曲,就像旋转了起来,随着转速的加快,那股力量就瞬间到达了可怖的程度。
芒斯忒斯提想要避开,西王母的啸声陡然变得更加尖锐,他一边分心抵御,想要往左侧避开,西王母就已经飞速逼近了左侧的方位,他刚打算改变方向,一股强大的引力直接将他牵扯住,别说向右闪避,他在原地想要挪动一步都做不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