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回到……不,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回到三场梦之前。
也即是伊斯艮德的人性入侵到怪物和少女梦中之时。
——最初,是名为普罗维登斯的世界。
因为诸神之战而濒临崩坏的旧大陆,被新生的神明赐福重塑,重新更名为【普罗维登斯】,译为被神明所爱的世界。
神明爱花,因而被称为【花母】,在花中,花母尤其喜爱鹤望兰,她便栽种了鹤望兰的花海,漫山遍野都是。
伊斯艮德想起这些,并不是因为这些信息有多重要,而是因为这是伊丽安娜的梦,而梦里……全是鹤望兰。
他费尽心力地将自己神明的权柄与伊丽安娜的意识连接,以梦的形式具现出她的想法,如果有一个进度条的话,这样的梦境已经进行到了四分之一,换句话说,伊丽安娜的脑子里有四分之一想的都是这朵花。
被普罗维登斯的清风吹拂着的鹤望兰,被舒心的细雨浇灌的鹤望兰,被暖日照耀的鹤望兰,叶上晨露的鹤望兰,刚发芽的鹤望兰,含苞待放的鹤望兰,绽放的鹤望兰……鹤望兰,只有鹤望兰。
毫无营养,不涉及神性与人性的范畴,硬要说的话只跟神经病偏执狂沾点边,伊斯艮德从这个梦境里找不到任何破绽,他疯狂搜索着梦里的每一寸细节,脑子里也只能找到“鹤望兰”这三个字。
四分之一终于彻底过完,在伊斯艮德被漫长时光中的鹤望兰逼疯之前,伊丽安娜的梦境总算跳到了下一部分。
令他欣慰的是,下一部分的梦足足占据了伊丽安娜所思所念的一半,前所未有的人性色彩几乎要突破梦境拍在伊斯艮德脸上,这让他头一次意识到少女并非是个神性满盈的神明,即使是皇帝的猜测和自己的判断也会有错误。
更重要的,这个梦境的概念指向明确地指向了伊斯艮德延伸至【欲】的权柄,换句话说,就是伊丽安娜平日里处事的核心目的,重要目标,是她一切行动的根源与主旨。
这其中有无穷的破绽可抓,动动手脚,自然是轻而易举。
伊斯艮德满怀期待地——看见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只有凌乱的线条勉强构成了影子的形象,似乎是因为担心想象与现实不符,本可以精致如真实的想象只存在不清晰的意象,只有面颊的两边、双手和背后的双尾线条饱满,原因很简单,梦境的主人亲手摸过,无比确定那部分的模样。
剩下的,都留在了注定无比漫长的旅途中。
即使只是影子,伊斯艮德还是辨认出了这是谁,不如说,也没有别的选项。
芒斯忒斯提。
与之前的“一株鹤望兰的生长”不同,那是一个长久不动的画面,而如今的,却是许许多多不同的影像。
芒斯忒斯提的人影做出种种不同的动作,当他笑时,影子的线条就在脸上勾勒出一个笑颜,当他严肃,影子就变得肃穆深沉,当他伤心,雨滴就会从天上落下,而脸上,亦是涂鸦出一个哭丧难过的脸。
除开外部的变动,人影的底色永远是漆黑的阴影,身体内部的线条称得上狂乱,像是愤怒的模样,只有胸口,是白色线条简笔画的小花。
伊斯艮德终于明白,为什么怪物本质可供理解的形式……是线条。
影子会说话,那是芒斯忒斯提说过的话,而需要回应时,整片梦境也会响起伊丽安娜柔和的嗓音,在此时,整个梦境都会染上一层迷蒙的色彩,如梦似幻,就像伊斯艮德见过的每一个好梦。
有他在,就是好梦。
这就是伊丽安娜二分之一的梦境了,她思想情绪的一半都由此构成,满满当当的都是芒斯忒斯提的形象,没有丝毫空隙。
旁观者想要从中做手脚,或许放弃最后四分之一的可能,倾尽全力就可以挤入这个梦境,掌握少女人性的弱点,摧毁这个好梦,可他犹豫了很久,都没有下手。
不是因为怜悯或是羡慕这类的无用情绪,仅仅只因为这么做会使得他离自己的理想再度遥远一步……或许还有一丝微不足道的,不愿破坏美好的念头。
他再度朝着下一个梦进发。
-
黄昏,和雨。
在神代之后,堪称是无处不在的意象,它们几乎取代了原本的星夜,使得普罗维登斯再也无法受到星辰的照耀,只有绝望阴郁的昏黄之光带来些许光亮。
因为太阳的离去,广阔的原野上再也见不到被神明所宠爱的百花,它们或是在无人所见的角落缓缓枯萎,或是与神明的存在一并消散——如今野外能见到的花已经寥寥无几,或许再过十几年,就什么都见不到了。
可普罗维登斯的花毕竟不是普通的花,不会因为缺少阳光就简单的死去,花的世界渐渐凋零,或许只是不愿在没有“母亲”的世界苟活吧?
别说是人了,就连花也厌恶着这样的黄昏啊。
伊斯艮德曾于雪山古堡之巅仰望,仰望黄昏,试图理解神明的抉择,有无数次他想要进入那深沉的意象之中探寻过去的秘密,最终却没有一次真正行动。
原因很简单,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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