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花园村人算是很享福的人了,冬天没什么事,打柴禾的日子也就是十天八天的,然后就是准备过年。准备过年比什么时候都忙,东北农村的习俗就是,那过年才象真正的过年,他们准备吃的,花样翻多,数量之多,前所未有。褚春红回到家,几乎没干别的,就是准备吃的了。新打的大黄米泡了一小三缸,这是烙粘火勺的,再泡一缸碴子烙煎饼,泡个几天,看看日期,再上电磨磨出来,又细又滑,包馅的,上鏊子上烙得,那气氛就是和平时不一样,带着喜悦的忙。这最忙的几日,褚平安和常青换班在山上山下干,帮三姑装上车拉到县里有电磨的地方,磨完再拉回来,一半卸他家,一半卸三姑家,他们做这事,不管是谁开车去,都要带上袁家的。全村也只有他家有这方便条件。接下来就是在家里烙了。刘明再也没提离婚的事。打了十几天柴禾后,就忙着把常青在上冻前堆起的鸡粪,和常青俩刨开,用爬犁拉到各自的菜地,当肥料。年前的一切忙都是为了这个年。
姚桂兰起早贪黑,烙完了粘火勺又烙煎饼,这边还惦记着鸡,虽然鸡们现在都歇了,不下蛋了,可要喂的好,明年开春就能下蛋,这是姚桂兰的经验。
想想看,家家都做了这么多过年吃的东西,一个正月里都吃不完。那种幸福的小日子,早就忘记了一切烦恼。这是姚桂兰失去丈夫,平安失去爸爸的头一个年。他们非常悲伤,又加上山一样大的债,吃什么能减轻点压力呢?没有。褚平安早早给爸爸送去了灯,姚桂兰做的几个小菜摆上,跟爸爸说说话,然后上山去了。吃过下半晌饭,姚桂兰包了一些饺子冻上,让常青送上去,又把袁欣在县宾馆要的几包吃酒席的剩菜,都是好东西,打包回来给狗的,一起拎上山了。狗狗也过年了,天天吃好的。常青看看平安说,“平安,今晚我在这,你回去跟婶子一起过这个除夕吧?我怕她一个人会想叔叔。”
褚平安笑笑说,“不用,我提前跟我妈说过了,她很坚强,这是我们娘俩应该受的磨难。你回去陪她一样。你明天不用过来,我自己会煮饺子。”
常青说,“那你就自己在山上修炼吧。你和狗狗的东西没吃完,别找我。”
褚平安说,“你敢不来,小心大黄和花花不认识你了。”
待到很晚,常青下山去了。姚桂兰和儿子褚平安,在相隔几百米的地方,想着同一个人。就是这样熬过慢慢长夜。这是他们一生都不能忘的除夕。
正月里的玩乐,加速了日历的翻篇,吃的好玩的好,幸福生活的定义就是这么产生的。日子过的很快,单位也不忙,陆赛男几天就来一次,来了也不用常青送,打了电话,褚平安在半路上接,两个人手牵手走到大棚,走到屋里。山坡上的荒地怎样开发,两个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规划的,俩人规划十年开发完这几百亩荒地。
耍正月闹二月,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种地还早,群山刚刚退去因雪而染白的头发,露出了黛青色的山峰。一切生物开始慢慢复苏了。村里那些打工的人们,欢乐过后,还是得回到现实。别人还欠着工钱呢。那可是血汗钱,一个也不能少。
晚上,季海武挨个给打电话,约大家明天去市里,直接去承包老板家要钱。当然欠谁的工钱,谁当然要去了。刘明就对褚春红说,“我明天上市里,要工钱。”
褚春红想想说,“能要着吗?别跟他们动气。被欠钱的又不是你自己。”
刘明说,“知道。我们当中能出头的就顶数季老二了。他心眼多,我们就是跟着,凑个人数,壮壮胆。要是找到人,就住下,找不到人,可能还会回来,我会打电话。”
褚春红说,“行,自己多注意。”
第二天一早,他们坐头班车走了。到了市里,他们没找到承包老板,但找到了会计,他说老板到市里要钱去了,要不然今年就没钱开工了。工资,楼竣工再说。
什么意思?还要再干?再不给钱怎么办?季海武急了说,“还让我们干?去年欠的工资不给我们补发,我们坚决不干了。出来干了一年,一分钱没拿回去。”
会计说,“现在全国的工程都这样。干还有希望,不干连希望都没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我们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头可是保证过的,一分钱不欠。说话不算数了?当放屁。”
会计不慌不忙的说,“骂人也没用。我也想让他有钱。承包到他这,都是第三层了,他也不想这样。”交涉了一个上午,一点结果都没有。
中午吃饭的时候,季海武就问,“你们今年还干不干了?”
老邓说,“不干怎么办?就那点地,种完了干什么?再说,种地也挣不了几个钱。”
季海武说,“咱们要是继续在这干,要钱的希望还大点,要是不干了,就更难要了。”
盖平说,“现在怎么做他们都不会痛痛快快的给咱们钱。不如咱先这样,把欠的钱先要来,然后再说。要来一个是一个,想想真憋屈,好不容易攒几个钱,大珍子就喜欢个皮衣都没舍得买,几千块钱的东西。可是,几笔债,弄得我们俩哪都不敢去,没钱。”
季海武想起来说,“这回我弄明白了,褚春林为什么不出来打工,就要自己发展。出来干更糟心。刘明,让你看看褚家的荒山开得怎么样了,你看了没有?”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