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蔺琚坐在轿中,沉默地在心中数着宫墙上一个一个八角琉璃宫灯。红色的墙,红色的灯,好似一条绵延望不到尽头的红线,她只觉得越数心越凄凉。
她讨厌这个地方。
宫娥们对她总是爱搭不理的,这也难怪。燕衡将她以王后之礼迎来了姜国,却并未给她任何名分,宫娥们喊娘娘也不是,喊公主也不是。所以这规矩森严的偌大王宫,没一个宫娥愿意跟她搭上话。
想到此处,她神色又黯淡几分,再想到燕衡,她的心蓦然一痛。
“蔺琚生于父母宗亲,养于天下万民,岂能委身亡父灭国的仇人!”
……
“以死明志!”
……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那些碎片好似明灭的光,闪烁着,闪烁着。那些光又在一瞬间绽放开来,生生戳在她的心头。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么?”
……
“我一直都在等你,等着你嫁给我这一天。不论你父王做过什么,我都会如往昔一样待你。”
“回不去了!”
……
“你是想,杀了我么?”
回忆到这一个瞬间戛然而止,真实的如同重演——那是燕衡冷漠的脸,他的眼神如同一汪死水:“你就这么讨厌我?”
蔺琚头痛欲裂,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脑袋。
在她本该与燕衡洞房花烛的那晚,她的袖中掉出了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
她虽恨他,但这种恨是基于深爱的背叛,又怎会杀他?
可燕衡那样质问她,她想到未曾见上最后一面的父王,心中痛苦,狠狠道:“不该吗?你害我父王战死,害的卫国灭亡,你恩将仇报,人人得而诛之。”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燕衡离去的背影。
再往后,她便成了这姜王宫的笑话:她一个亡国公主,以王后之礼入了宫,却又没有名分。
何其可笑。
彼时燕衡还是老姜王最不得宠的幺子,随意打发到卫国为质。卫王是出了名的仁善,将他安置在王后身边如同亲子教养,甚至打算将自己的嫡长女蔺琚许配给他。
可世事难料,四年前,老姜王突然病重,世子苏衍造反逼宫。老姜王一道血诏将燕衡召回大都,燕衡十分争气地平乱,坐上了姜王的位置。
不过四年。
四年时光荏苒,老姜王昏庸腐朽败的差不多的姜国,在燕衡的带领下连灭数国,一下便成了唯方大地的佼佼者。
在众人惊叹于燕衡治国之才的时候,燕衡突然急急发兵,攻打卫国。
不过三个月,卫国,国灭。
四年的时间,物是人非。
蔺琚只觉得一阵阵心痛,如同钢刀割肉。她最爱的人,毁了她的一切美好。
正想到此处,轿身一顿,稳稳地停了下来。
“可是玉姐姐的轿子吗?”
蔺琚缓了一缓,擦拭干净面颊上的泪痕,掀起轿帘来看。轿外立着一个粉团子一般的女娃娃,红衣红裙,脆生生地冲她笑着:“果然是玉姐姐,我未传辇轿,这会儿觉着有些累了,可否与姐姐同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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