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无辜的蚂蚱被宾马不知轻重的一脚踢起来老远,快要落地的时候才想起煽动下翅膀,仿佛不然恐怕要摔死了。这一装腔作势引燃了宾马本来被乌鸦嘲弄后潜伏的怒火,他追上去动用了十成功力,猛地抬起右脚狠踩下去。蚂蚱变得硬而尖,从草鞋的缝隙透过来扎进了巨人的脚心。宾马因为发功前的大声呐喊打草惊蛇,在他心里却突然怅然若失——每次火气来得最毛的时候,出手总是失误的,这跟咬牙切齿地扔石子儿打桑达永远打不中一个道理。桑达家是村头仅有的不用挨饿的三户人家中最不用挨饿的,这本身招人嫉恨。更讨人厌的是桑达装出一副慷慨好人的模样,经常不经宾马同意,擅自送他阿姐一些花布,打这样不要脸的歪主意竟然都不用经过宾马,这对家里唯一的男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对于蚂蚱和乌鸦的致命杀气被菩萨感化这件事,竟然又变成了想去桑达家偷些酥油。宾马并不知道自己受伤了,脚出血是脚自己的事。
说起酥油,宾马立刻沉醉在那不真实的甜蜜里。酥油恐怕本来真是菩萨的东西,被桑达他们家偷来的吧?听阿妈说以前家里的糌粑也要加酥油,自从有了阿姐,U ww.ukanshu.c阿爹又走了,糌粑才成了加点热水走个过场。然而以前的糌粑是加了酥油的说法根本无法骗到宾马,这不仅来源于他对身为男人应该具有的判断的自信,他甚至为了验证这一说法亲身实践过了——当然是为了验证,后来甚至不仅证明了宾马家阿妈阿姐绝对没可能吃过这等东西,还在不经意间揭示了桑达家竟敢偷到菩萨头上,不施以惩罚完全是不行了。每次宾马翻过矮小的院墙,朝着桑达家只有一块门帘的灶房里张望的时候,他的心里充满了神圣的使命和不知为何会困扰他的口水。
宾马从未怀疑自己得手的可能性,这其实算得上轻车熟路了。他把装满山药的背兜放在青杠树下,找到了那个最熟悉的位置,安静又轻松地落到院内。这个村子没有被其他村子那种家家户户养狗的歪风邪气所影响,靠得完全是对于狗有一张嘴这一考量。所以桑达家这样不用考量这一问题的人户也能幸免,获得了菩萨使者经常亲临上门这种殊荣。
桑达家寂静的前院一如往常,只有宾马的肚皮叫得最大声。然而宾马没能意识到这个破绽。
厨房里空无一人,宾马掀开锅盖,伸手扣了一块放进嘴里,奇怪这酥油热腻的口感不管吃几次都好像第一次吃,是因为吃过以后很难给别人描述吧?宾马发现连给自己描述都好困难,所以只得马上再瓦一块,大概只有甜热的暖流缓缓游过的时候,菩萨才会在云端显出他的真身。
宾马吃了七八块,终于有一口冲进了他的脑筋。他觉得自己在泥巴地里动了一下,这可能是个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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