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从云层中洒落在韩长安身上,目光所及之处,翠绿的草地在微风中翻滚,他站在草地上,赤脚,白袍。
韩长安低头看着身上略显宽松的白袍,衣服表面绘着复杂的花纹,衣袂翻飞间隐隐可见里层复杂的符文。他神色微微一动,似乎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见过,同样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苍穹洒下温暖的阳光……好像还有一群身着白袍的小孩。
“小孩?”韩长安突然惊骇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不知何时四周有低低的轻吟声响起,层层叠叠如同波浪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那是一群身着和他一样白袍的小孩,低垂着头,双手在胸口处结出古老复杂的手印。仿佛有一道雷霆在韩长安脑海深处轰然炸裂,他想起来了,银白的灵柩,铺天盖地的鲜血,那张满是悲伤的小脸……
恐慌如同藤曼一般从心底幽幽盘绕上升,韩长安低头仔细看了看脚下细嫩的青草,脚掌踩在上面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软软得甚至能感觉到风在青草间流动。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他和那群孩子站在整个草地的中央,头顶是万里无云的碧绿蓝天,和煦而柔软的阳光穿越了难以想象的距离最终降落在他们身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让人舒服得想躺在这柔软的草地上。
但那群原本围站在一起的小孩突然转过身,满脸雀跃地朝他本来,高兴的围在他身边蹦蹦跳跳,韩长安有些意外,那些小孩的脸上都浮现着高兴的表情,张开的嘴里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但韩长安却什么也听不见,四周寂静无声,韩长安甚至能听到自己胸口里的心跳声。
他们似乎等了韩长安很长时间,满脸笑容的孩群簇拥着他向前走去,韩长安的目光在这些孩子的脸上一一扫过,想找到上次他看见的那个小孩,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却陡然顿住,透过重重叠叠的身影,韩长安看见在他的正前方不远处正摆放着一具洁白的灵柩。
记忆如同潮水从他脑海中涌现出来,他呆呆地看着那具银白的灵柩,巨大的恐慌仿佛要从他的骨子里渗出来。他想起来了,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孩子们将他和灵柩围在中间,他们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那些小脸上浮现出满是悲伤的表情,韩长安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哆嗦起来,他见到过这表情,就是在上次那小孩脸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的悲伤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些满脸悲伤的小孩并没有看他,而是静静地看着那具灵柩,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如同正在举办的一场盛大葬礼。但韩长安不明白,那些小孩静静地围在他和那具灵柩的四周,满脸悲伤,似乎他和这灵柩中的人有什么关联一样。
也许他该过去看看那棺中躺着的是什么人。韩长安心里想着,抬起脚慢慢朝前走去,但随着他和灵柩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他开始莫名的害怕起来,心底的恐慌让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哆嗦,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冥冥中他似乎知道那棺中是谁,但细想之下又没有丝毫头绪。
韩长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抬眼重新看向四周的时候脚步猛然停住。不知何时,那些小孩竟同时看向了他,那些布满悲伤的小脸上滚落大滴大滴的泪珠,韩长安从没见人那么哭泣过,滚落的泪珠甚至将整个脸庞都浸湿,但却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向那具灵柩,任由脸上的泪水滚落而下。
悲伤如同雾气在这片世界氤氲弥漫,仿佛有千万斤巨石压在韩长安的胸口,整个世界寂静得如同一幅静止的画,他们站在画的正中间,天地悲怆。
韩长安的视线落在身前的灵柩上,灵柩上雕刻着复杂而优美的花纹,一束束血红的花朵围放在灵柩中,在这些血红的花朵中央,一个身穿纯白长纱裙的女孩静静地躺在那里,那张颠倒众生的脸颊惨白如纸,平静得如同一座毫无生气的石像。
“真安静啊……”韩长安呆呆地看着女孩,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那里有一颗名叫心脏的东西正在缓缓跳动着,将鲜血输送到全身以确保他能活着。但他现在感觉浑身冰冷,身体里的骨头如同老旧马车上的木架一样吱吱作响,他像个疲倦的老人一样慢慢蹲下身靠坐在灵柩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空地。
画像碎掉了,如同平静的湖面坠入巨石,悲伤如水底的气泡幽幽升起,风在整个天地间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安一!”韩长安突然仰天嘶吼,如那些孩童一般,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脸颊滚落而下。
强烈的劲风在韩长安的房内猛然爆发,桌椅如同被人扔掷而出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破碎声,房门在“嘎吱”声中摇晃不停,韩长安放在墙角的瓷盆早已化成了一堆碎片,而墙上则多出了一个脸庞大小的泥印。风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夹带着屋外的落叶和细小木条从窗口和房门鱼贯而入,在屋内盘旋围绕形成了一个直径丈许大小的龙卷风,在龙卷风的中间,韩长安双目紧闭的站立着,泪水从那张悲伤的脸上滚落而下消失在风中。
突然,韩长安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耀眼的青光从眼底爆发开来,那双原本温和的双眼此刻青光流淌,隐约可见的瞳孔转动间射出冰冷的目光,如铁般生硬。青光如同浅浅的水帘在他的脸上流动,那张脸上虽然依旧布满悲伤,却威严毕露,如同站在王位前的君王。
看着环绕自己的龙卷风,韩长安神色微微一动,他紧闭的嘴唇轻轻张开,突出了一个奇怪的音节,这音节韩长安以前从没有学过甚至没有听过,却轻而易举张口将它说了出来,似乎他生来就会一样。说出这个音节后,韩长安清楚的感应到周围的风力开始慢慢减弱,那些风将他轻轻地放到地上后,在他身边发出呜呜地轻鸣声,如同围在大人身边雀跃跳动的小孩。紧接着它们像刚开始进屋一样,重新裹挟着那些树叶涌到了屋外。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过不了多久就将会有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洒在大地上,要不是屋外院子翻飞不已的落叶和屋内狼藉一片的样子,韩长安甚至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这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正常,那双眼睛又变成了和普通人一样,脸上也没什么异样,除了隐约的泪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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