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安抬头看了看天空,铅色的乌云已经压得很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躁意,几张破败的树叶被风卷到了半空中,翻滚着消失在视线尽头处。几只小巧的鸟儿掠过马车的头顶,惊慌失措地没入远处的树林中。要下雨了,韩长安知道,过不了多久,数不尽的雨水将会从那些乌云中倾斜而下,将整条道路化作一片泥泞。
韩长安其实挺讨厌下雨的,因为在最开始的那几年,他的屋子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会在雨中失守,那些雨水从天上毫不留情地坠落而下,或者落到屋顶伴随着豆子成熟一样的爆裂声,最后将他的院子变成一个浑浊的池塘。而且下雨之后天气也会转凉,除了要烧火做饭的时候能借着柴火的温暖,否则他就只能卷缩在床上的被褥里。
想到这里的时候,韩长安才意识到宋安一跟着他回去的话,屋里不管是被褥还是桌椅肯定是不够的,到时候就在幻巧姐家借一点吧,等有时间了再去买一些。想玩这些韩长安就决定不再想了,他现在脑子很乱,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梦中一样,而他站在梦中的那片迷雾中,蒙蒙地看不清周围。
“安一姐,你先休息会儿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韩长安回过头来对马车里的宋安一说了一句,他们得赶在这暴雨来临之前回到村子,不然到时候赶路就会很麻烦,暴雨会把回去的路全部洗刷一遍,有些地方马车根本没法走。
“没事,我现在还不是很累。”宋安一娇柔的声音在韩长安身后响起,韩长安回头,正好看见宋安一单手掀开帘子看着外面。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青州城呢,这里的空气果然要比城里的干净许多。”宋安一在韩长安的身旁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陶醉的样子。
“第一次出城?”看着旁边微闭着眼的女孩,韩长安微微一愣。
“嗯,妈妈不让我们出城,记事起我们姐妹就是在存香阁生活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城里的城主府,平日里连存香阁都出不去的。”
“难道就没有城外的人赎你们吗?”韩长安有些不明白。
“虽然存香阁有可以赎人的规矩,但是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人真正从存香阁把人赎出去过。而且姐妹们也都不愿意出去,我们从小都是在那里长大,没去过外面,只是和很少的男人打交道,存香阁虽然地方小了一些,但好歹也算是我们的一个‘家’了。”说到最后,宋安一的语气波动了一下,接着她又说道:“妈妈待我们都很好,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很危险,所以大家都愿意呆在存香阁里。”
韩长安挠了挠头,这个只比他大了几岁的女孩对青州城外的世界似乎都是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得到的,在别人给她的叙说中,存香阁外面仿佛遍地都是坏人,而只有存香阁里面是安全的。虽然很多时候她也和韩长安说过羡慕外面的世界,但是真实的情况却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去。
“其实外面也没有多糟糕啊。”韩长安轻轻地说。
“那是你还小啦。”宋安一拢了拢肩头的秀发,她看着韩长安,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总之长安你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空气安静了下来,宋安一看着周围慢慢向后倒去的景色发着呆,韩长安则是偶尔用鞭子在前方的马背上轻轻拍一下。在马车的辕木上系着他从王平山家借来的那匹马,那匹马就跟在马车的旁边,偶尔打一下响鼻。在他们周围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肆意生长的野草已经干枯,铺在地上就像城里那些乞丐头上从未梳理过的头发。再远处是一片枫树林,红色的树叶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一条蜿蜒的小河从树林前面优雅地转过身,没入了远处的丛山中。
“长安,话说你今天怎么想着来看我啊?”宋安一歪着头看向韩长安,这个问题其实她之前在屋子里的时候已经问过了,现在她又问了一遍。
“昨晚我做了个噩梦。”韩长安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宋安一听了怔了怔,随即她两边的嘴角微微向上掀,露出一个笑容,像个开心的小孩。
“噩梦哪能当真啊。”宋安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真是个傻弟弟呢,以后你要聪明些呀,不然怎么让我放心。”她伸出手来在韩长安脸上轻轻捏了捏。
说完这话后宋安一似乎有些疲惫了,她闭上眼将头靠在后边的旁边的车厢上,朦胧的阳光穿过天上那些灰色的云撒在她的脸上,让她苍白的脸色变得仿佛雕塑一般。韩长安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从嘴里吐出来,看着旁边这个闭眼安安静静的女孩,仿佛有一朵静谧的花蕊在他心里慢慢舒展开来。
有人陪着的感觉真好,哪怕闭着眼想到这件事都不会觉得孤单。
韩长安闭上眼打算享受一下这难得的静谧时光,但下一刻一股冰寒陡然从他心底升起,然若一盆凉水浇在他的心头上。
就在韩长安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在韩长安的感知中,一个尖锐的物体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划破空气,在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狠狠撞在了拉着车厢的马匹上。那匹足有一人高的骏马仰天发出一声嘶吼,一朵血莲在它肚子上炸开,强大的撞击力将它直接朝旁边掀翻在地,连带着后面的马车一起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在马车倒地的一瞬间,韩长安左手一揽将仍闭着眼的宋安一直接抱在了怀里,所幸地下是松软的草地,二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便将身上的那股冲击力卸掉了。剩下的那匹马开始嘶叫起来,由于那缰绳仍然栓在倒地的马车上,它只能嘶叫着来回跳动。但下一刻嘶叫戛然而止,,骏马那高大的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浓浓的血沫从它口鼻涌了出来,一支白色的箭贯穿了它的头颅。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