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如今树图族族长的融启,此刻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握着床上女人的手。女人名叫安然儿,是他十八年前在黑森林外那座名叫嘉怀城的城池中认识的,那时候的大周对于黑森林的管辖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黑森林中偶尔会有异族人偷偷跑出去,到附近的村寨中掠两名凡人回来吃掉。但是他出去却是因为受了族中长老的启示,要去学习人类社会中先进的技术,好在他们树图一族和外面的人类长相相差不大,所以守城的官兵并未为难他,他轻松地就进到了嘉怀城中。
但是进城了之后他才发现之前在族中学习的那点人族雅言根本不够用,进入嘉怀城后他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与人打探消息也因为语言不通常常被人误会,在街头露宿了两晚后,他吃光了随声带的所有干粮,坐在石阶上望着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发呆。
从树图族所在的地方走出黑森林,即便有木犀兽代步,他也还是走了大半年,途中更是数次九死一生,木犀兽也在一次误闯禁地后作为诱饵抛弃了,等他来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人类城池后,身上已经是破破烂烂了。好在身上包裹里事先准备好的人族衣衫还在——那是他在那个禁地里的一具骷髅上面扒下来的,也正是为了这件衣服,他损失了一头木犀兽。
他穿上这件奇怪的衣服,像个木讷的小孩闯入了这个城市中,入眼所见全是之前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街上的小孩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奇怪服饰,而在他们树图族中所有的小孩都只能穿粗糙的兽衣。男人们腰间的武器轻巧精致,却比他们族中最好的工匠打造的石器还要锋利,轻而易举就可以劈开坚硬的岩石。女人们身上穿的衣衫简直比天边的绛云还要好看,脚上穿着的也是小巧舒适的绣鞋。融启第一次见到马车的时候吓了一跳,那种奇怪的生物看上去比木犀兽瘦小,但是人类却在他们身后建了一个很小的房子,以方便它们拉能更多的东西。住的地方也和他们树图族的木屋大不一样,下雨天绝对不会漏雨,晴天的时候也干净敞亮。
融启想把这些东西都学会,然后带回树图族中让自己的族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那些人听不懂他说的话,也不愿意和这个脏兮兮的男人交谈,融启知道那些人看他的眼光中透露着一丝鄙夷,但是他不明白,自己的血统很高贵,而这些只是些普通的人类,只要他愿意一只手就可以轻松地捏死这些人,但即便是这样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还是不变。
融启想了许久,想不明白,最终在吃完了干粮的那个夜晚决定要回到黑森林中。
就是在那个夜晚,融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名叫安然儿的女人——那时候对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她正被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追杀,在大街上拼命奔跑的她大声呼救,但是沿途的所有门窗紧锁,人们仿佛在这个夜晚同时沉睡了过去。
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情节。
安然儿曾经时对于书中总是出现的那种英雄救美的情节嗤笑不已,觉得要是一般的小女生可能就被这样的情节骗到了,但她从小早熟,年纪轻轻地就开始慢慢接触了家中的生意,对于那些寻常闺中女儿家自然是有一分傲意。但是多年后安然儿回想起那晚的情节,在整个世界都对她袖手旁观的时候,那个坐在台阶上穿着旧衣服仰头看星星的年轻人站了起来。
之后的战斗是一边倒,那伙号称连朝廷命官都曾暗杀过的土匪在年轻人的手中没撑过一盏茶的时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站在她眼前的年轻人身体上长有淡金色的绒毛,而那些土匪早已吓破了胆落荒而逃。
融启本不应该出手的,在他出门的时候族中长老特意嘱咐过在外面千万不要暴露异族人的身份,因为那几年总有人被黑森林中的异族抓走,导致不少人都对异族人报以敌视的态度。但是他已经决定明早就离开嘉怀城回黑森林了,所以今晚暴露了身份也没什么大碍。
安然儿第一时间就一次猜到了对方不是人类,刚刚动过手的融启这时候身上的绒毛还像钢针一般倒立着,但是另安然儿诧异的是这异族人的长相和她在书中看到的不太一样,既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凶神恶煞,反而有些儒雅清秀的样子。而且对方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朝她笑了笑,就转身打算离开。
“喂,你叫什么名字?”安然儿从后方追上去跟在青年身后问道。
青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和他说话,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用手挠了挠头,用不太熟练的雅言磕磕绊绊的说:“融……融启。”
“我叫安然儿,你以后给我当侍卫吧。”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在月色中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青年手臂上已经慢慢变得柔软的绒毛。
安然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说,大概是这个青年刚才对她笑的时候让她心中微微一抽,像有一头小鹿在里面跳啊跳。
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笑,说不上来,却干净得像初春刚刚消融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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