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图族的众位长老将木板抬到那老者画的树木旁,再由那树图族的族长融启将安然儿抱下来放在那幅画上,竟然不宽不窄刚刚好,安然儿的身体刚好完全遮住了地上那幅画,看上去安然儿仿佛只是躺在地上假寐一般。这时候安然儿的脸颊上已经看不见那些黑色的毒素了,白皙的脸庞和平日里树图族见到的一般无二,恬静如处子。融启和融然二人站在她的两边,融启的脸色要比融然好一些,只是那本就看上去坚硬的脸庞这时候更是棱线分明,脸颊也在仿佛在一个晚上消瘦了几分,嘴巴紧闭的样子看上去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锋的利剑。融然则眼眶红肿,站在安然儿的右手边看着她,目光有些散乱,神色也恍恍惚惚的。
围在安然儿旁边的众人朝后退了几步,融启面无表情地朝那身穿兽衣的老者点了点头,见此那老者也微微点了点头,便将手里那根造型奇特的木棍重新举了起来,同时口中开始大声吟诵着古老的咒语。
每吟诵一句咒语,老者就朝着旁边走一步,如此念了七七四十九句晦涩的咒语,老者刚好围着安然儿转了一圈。等老者重新回到一开始站立的位置后,最后一句咒语也刚好念完,念完这些咒语似乎花了老者莫大的精气,原本气势磅礴的整个人突然萎靡了下去,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虽然见到老者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但是远处看着的融启几人却并未有过去帮忙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些担心的看着老者。看样子那似乎是一个不能被打断的仪式,老人拖着疲倦的身体用手里的木棍在安然儿的额头以及四肢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才回过头去朝融启点了点头。
见状融启几人才重新快步走到了老者身边,融花和融然二人站在老者的身旁扶着老人,融启则弯腰将地上的安然儿重新抱了起来放在旁边的那块木板上。远处一直静静观察这一切的韩长安这时候却神色一动,因为他看见随着安然儿被抱起来后露出来的地板,上面竟然空空如也,刚才老人用木棍在上面画的那幅巨树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整个地面变得和刚开始一样一尘不染。
倒是这时候周围站立的树图族人突然有些骚动起来,一些女人们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轻轻哭出声来,男人们也大多红了眼眶,甚至有些树图族人直接握紧了双拳,神色也悲愤至极。韩长安旁边的融七这时候也低低啜泣起来,小丫头从昨天晚上听见钟声的时候就开始哭,今天早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来给韩长安送饭的时候都是顶着两颗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刚才场面仪式严肃,小丫头一直绷着没哭出来,这时候才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伤心。
其实从刚才叔伯们抬着安然儿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忍不住了,这些年婶婶对她多好啊,每年都要给她织新衣服,夜里怕她一个人害怕经常过去陪她睡,小时候有一年冬天她夜里烤火不小心打翻了火盆将脚上穿着的棉鞋烧着了,整个脚背被烫掉了好大一块皮,那个冬天婶婶就整天背着她,怕她无聊还一边背着她,一边牵着三哥哥去寨子周围逛悠。她知道这些年婶婶其实好累啊,寨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总要帮忙,还提出了许许多多以前寨子里的人从没听说过的理论,带着一大帮人在寨子外面到处跑,说要让树图族发展壮大,成为整个天阴山的第一大族。哪怕很晚的时候她都能看见婶婶和族长所在的木屋灯火通明,两个人有时候会因为一些观念不合有些争吵,但是婶婶最后总能说服族长,于是她看着树图族在婶婶的手上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发展到了今天。
婶婶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什么事都总是想亲力亲为,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都能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婶婶的笑很好看,像是一朵绽放的花,让别人见了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但是她知道婶婶其实很累啊,有时候坐在木犀兽上都能打瞌睡,与人说着说着也会打呵欠,有一次她去找婶婶,结果正好看见婶婶坐在门前晒太阳,夕阳温暖的光正好扑在她膝盖上,婶婶靠在门边闭着眼,恬静得像是花中的仙子。
那时候她就决定要帮婶婶的忙,让婶婶不那么累,听叔叔伯伯们说,婶婶刚来树图族那会儿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笑声总是像铃声一样。现在的婶婶真的像个大人了,也经常笑,但不再是那种肆无忌惮的笑了,而是成熟稳重的笑。
但她好想看看当年婶婶肆无忌惮笑的样子,那时候的婶婶一定比现在更漂亮吧。
远处的融启突然对身边的一个树图族人低语了几句,那树图族人听完后点了点头朝着韩长安这边快步走过来,走到韩长安和融七身前暂停脚步后,用树图族的语言对融七说了几句。
“韩先生,族长让咱们俩跟过去,要送婶婶去见图神大人了。普通的族人平时是不能见图神大人的”融七用手背擦了擦泪水,转过头来对韩长安说道。
“嗯,走吧。”韩长安点了点头,跟在融七和那名树图族男人身后朝着不远处的融启等人走去。
除了融启、融然以及融花还有老者四人,其余的人又像刚才一样将木板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朝着广场后方慢慢走去。韩长安走到融启身旁的时候,后者那仿佛石壁般坚硬的脸颊扯了扯,现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长安,接下来我们要将然儿送到图神大人那去了,你和阿七就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吧。”
韩长安点了点头,口中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就和融七两个人跟在队伍的后边朝着广场后方缓缓走去。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后方那些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的其余树图族人,那些树图族人脸上都现出他看不懂的表情来,远远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和他们越行越远,背景是暗淡的天空。韩长安突然生出一种错觉,那群站着不动的树图族人仿佛是一堆立在风沙中的石像,任凭风沙如何剥蚀,仍然沉默地守卫在族群的四周。但韩长安知道他们的目光看向的是前面不远处躺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女子。
心中没由来有些悲伤,这种感觉就像是上次安一姐出事的时候。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回过头已经彻底看不见那个广场了,四周竟然开始出现了高大的树木,韩长安跟着前面的人慢慢地走着,一路上没有人出声,就算是融然也都是沉默地赶着路,气氛压抑得像是行走在沼泽中。但韩长安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气氛中的那股悲伤,特别是前方不远的融启,抿着嘴走路的样子,像是一个没有魂魄的木偶。
韩长安之前一直以为树图族的寨子就那么大,现在才发现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不过后面这些还算不算在树图族的寨子中还不一定,这一片一看就是没人居住,四周无论是树木还是草丛都是肆意生长的样子,只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宽敞大路。
继续往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韩长安等人最终在一片森林前听了下来,走在人群前方的老人站在一颗大树前面,将手里的木棍举过头顶,声音沙哑地用树图族语言说了几句话,一行人便在他的带领下慢慢朝着森林中走去。道路在森林中开始变窄,一行人抬着木板刚好能走在道路上,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后,前方的视线突然变得广阔起来。
这是一片不亚于刚刚广场大小的草坪,四周生长的参天大树将这片草地围在中间,仿佛广阔湖面露出的一块陆地。在草地的中央,生长着一株要比周围树木矮上许多的树木,在广阔的草地上生长这么一株树木看上去很突兀,而且那树木也生得奇怪,通体呈现一种银灰色,树枝光秃秃的,整个树冠竟然没有一片叶子。并且粗壮的树干下方并不是和其他树木一样直接插入土中,而是从上面分出无数扭曲的银灰色树根,这些树根上面拖着巨大的树干,下面深深插入土中,留在地面上的树根宛若静止的蛇群。
“这是……”韩长安站在草地和森林的接壤处,看着不远处草地中央的大树,瞳孔一缩,那大树所在的地方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似乎连带着风都绕开了那片地带,整个草地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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