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在天上游过，不急不缓，仿佛晚饭过后闲谈步履的人，偶尔会为了瞧见感兴趣的事物驻足片刻，带着股闲情雅致，意味与地上逃命奔窜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燕北城。
作为大元建国初的城墙，为了抵御当时的兽灾，建造的城墙极高，播撒下的阴影范围也是极广。难民三三两两聚在南城墙墙根处，或躺或靠，借着阴影带来的荫凉，忍着路途跋涉留下的痛和饥饿，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四面、天空；也有四处走动的，企图找人托关系进入内城区，想来原先应是地主豪商，在城中有着熟识的友人。
“让让让……滚开，尸体在哪？”
接到报告，说是这里有人死了，穿着锁子甲的士兵双手握住推车栏杆，不耐烦的心情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皱着眉呵斥人群散开。
片刻，相对他而言，消息从外朝内传了过去，士兵于是扶着推车继续行进。很快，从纷纷杂杂走动的人影中找寻到了一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尘土和阴影盖在上面。看样子似乎已经死了有不少时间。
今天早刚下过雨，黄土结成泥块，挂在好几处裸露的皮肤上，走近后，看得出即便是未曾曝晒在阳光下，灼热的空气也令得尸体隐隐发臭，没人愿意接近——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容易找到，人躺在地上的不是少数。
从逐城过来的难民，大户、武者尚可，终归是有几个忠心的奴仆在路上忙前顾后，或是自己有张足的耐力，倒也留着不少力气与心思，可贫民……
默默摇摇头，对这一幕也未生出怜悯，近日尸体这种东西愈来愈多，带来的冲击，早已让韩铁感到麻木与厌烦。
“娘他的，不早点报告！”骂了一句，就算心情再差，事还是要做。
韩铁把推车停下，扶了扶上面的几具尸体，以免有“人”不慎跌落后，随即弯下腰，双手箍住尸体腰部发力，将其砰的一声扔到尸体堆上。
“槽！”
这声音并不洪亮，不引人注意，但却让看着这边的人一怔。
这小子还没死透？很多人心里冒出的大抵是这般嘀咕，面上也有难得的惊奇。当然，更多则是毫不关心。许多人平日里都是“门前各扫自家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遑论现在自身都难保。
韩铁听得出来，这人绝对没死，甚至也不是回光返照和只差一步的距离。
估计是装的，心头浮现这个想法，缘由立刻被放到一边，嫌恶生根发芽。
“死就死了，还赖活着做什么！真娘他的晦气！”
骂完，但是碍于规定，他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后退一步，抬起腿将在推车最上面，早已超过木板高度的少年踢了下去。
少年像尸体一样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再度惊起一道痛呼。沙和尘霭俱是飘起一阵，遮住了部分看来的视线。
“妈他的，下次死了人记得眼睛放亮点，别浪费老子力气！特别是……对对对，就是你！”视线稍稍逡巡，韩铁迈开步子朝人群中某个方向快走过去，一把揪住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下次再敢谎报，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言罢，狠狠一拳打在男人身上，留作教训后就松开手。
“是是是，大人，小的知错了……”
男人犹不敢反抗，或许是害怕，或许是腹部的疼痛缘故，双腿膝盖飞快触地，跪着道歉。
韩铁见状也就作罢，上面有不得杀人的底线立着，他是万万不敢违反的。
而后冷哼了一声，就像嘲讽似的，士兵抬起推车，保持好尸体堆的平衡，朝来路返回。
待得远了些，身后传来讨论声，很模糊，以他的听力能够隐隐听清一些字眼，似乎是在讨论一些事，“吃”“死”“没人”……断断续续找不着源头。
韩铁也不想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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