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初,雨后,万物苏。
马蹄声,吆喝声,喊骂声伴随着承平城日出第一缕光亮,覆上了城外官道和道旁瘫坐的人群。几声整齐划一的口号后,城门缓缓推开,持柱推门的军汉第一眼瞧见城外的光景后,张了张嘴,半晌没出声。
“秦头儿,你愣啥呢。”另一名稍靠后双臂推门的汉子发觉了异常,忍不住抬头朝前问了一句,随即透过缝隙看到了道旁的人群后,讶然,惊慌,沉默,如出一辙。
沉默如同乾木草原上凌冽的风刀子刮过,潮水般的自城外至城内,原本嘈杂的出城商队、晨起外猎的城民们,慢慢停下了嘴上的活或手上的事...情绪仿佛会顺着初春的花絮子打着旋儿飘散,生根,抽芽,再随风,越来越多,愈散愈烈。
城为砚,人如墨,死寂宛如墨汁走砚般弥散于城池内外。
不过很快被一声响彻城内外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承平崽们儿,昭爷到!”
原本安静的砚池陡然掀起阵阵涟漪,片刻便气象耗尽,换作盛夏鱼塘,水花四溅,散作一团。重新恢复一片嘈杂,一池鼎沸。
“云昭你这个缺心眼的臭小子,老夫胡三这次不把你...”
“姓云你他妈大白天扯着嗓子喊魂呢?”刚扶起轿木的车把式,愤愤的将白汗巾往肩上一挑。
“老娘的菜,哎哟你别挤行不行...怎滴,我这菜篮子里可没白花花的豆腐给你蹭。”
“完了完了,这才出去几天,承平混世魔王又回来了...”一个穷酸书生拍膝哭喊着,脸上却见不得半点哭丧,反倒有几分窃喜。“干他娘的,让你菜牙苏赚我银子,昭小狗回来的好阿,好阿,好的很呐!”
书生边走边嘀咕,两只手紧紧攥在衣袖里,最后激动的抖抖嗦嗦直接往城内走,越走腰杆子越硬气,行间也愈发不抖嗦了,倒显得有那么些许意气风发。
被唤作云昭的始作俑者,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沾满灰尘的粗布短衫,一头细碎黑发也可能因为近日外出跋涉的缘故显得杂乱不堪,脸蛋上也满是油污,偏偏一双眼睛生得极为有神,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叉腰站在城口官道上,仿佛当真是这座帝国东北边陲军城的主儿,听着城口的叫嚷声,少年脸上笑容也愈发明媚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极痒之处,竟然情不自禁抖起腿来,哼着小调牵着马往城门走来。
先前被道旁人群惊住的持柱军汉回过神瞧见这般光景,好气又好笑的朝着少年喊道。
“喂,我说我的昭爷阿,用不用我秦老头子给您扶上马牵一程阿?”
“哎哟,秦头您怎么在阿,这不是折煞我吗,别动别动,我扶您,大清早启什么门阿,我来我来...”云昭打小就继承了承平的优良传统,按承平混儿拍着胸脯,喷着唾沫的说法,这一张嘴,就知道是老江湖了。
“扶什么扶,快滚进来,老子上阵砍头的时候,你还在...”
嬉皮笑脸的云昭搓着手快步往军汉跟前赶来,不由分说勾上秦姓军汉的手臂就是一顿“真情流露”。
后者眼瞧着骂再多,这小子也不接话,就可劲关心着自己身体,无奈一笑,一巴掌拍其额头上,转身往城内走了,一边不动声色的给身旁几个同僚手势,其他人会意,急忙将刚刚半开的城门重新关上。
云昭依旧搀着秦老头往里走,说笑间余光回扫了一眼城外,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伴随着关门声,瞬间被另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填满。秦老头似有察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城外瘫坐道旁的人群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一般,启门声、关门声,启门声、关门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目光呆滞的看着官道上之前少年站过的地方,怀中蜷缩着一个脏兮兮的孩童,一阵风吹过,稚嫩孩童猛然睁开双眼,布满血丝和恐惧的眼瞳,那是烧毁家园的声音...
...
原本城内聚集准备出城的人群不论先前如何痛骂云昭,此时都三三两两的和其打招呼,汉子们由不得分说,嬉笑怒骂着就对着他的头发一顿搓揉,边疆妇女更显得泼辣豪放,对其一阵捏肩摸索,巴不得称一称裤裆那家伙什几斤几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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