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无数念头在李肆心中闪过，这大观园是李肆的私家产业，负责具体营运的都是青田一系的老人，还有洛参娘主持着飞天艺坊，那等龌龊败德之事，不敢完全禁绝，但怎么也不该肆意猖獗，以致惊动李香玉。<p
李香玉怕是知道他李肆是大观园东主，觉得这恶事是他这个皇帝在庇护，所以脸上才这般表情吧。话又回来，营运之人仗着靠山是他皇帝，行事总会有些跋扈，还真难保有些个案惹人注目。<p
李肆心绪复杂地道：“香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总得有凭据吧……”<p
李香玉嘴一抿，嗔道：“下一场跳萨满舞的舞就是人证，不是陛下那干孙子搅局，陛下自己怕已有所悟。”<p
终究不是香玉了，状元娘丢开了那丝恼意，将李肆当作亲人般调侃撒娇，让李肆心头也是一荡。不过她到的事，让李肆更来了兴趣。<p
“也罢，朕就把这里当了公堂，与李大讼师一同审案。”<p
李肆定下心计，要自己的产业是否真的染了黑点，招来管事，问起了那舞之事。<p
管事听出了皇帝话中之意，叫着撞天屈：“四方舞社的舞姬有北面的，有海外的，确是签有十年长契。但这工契你情我愿，绝无违法之处，更不上逼迫。这些舞姬工薪颇高，洛大家还允了其中杰出之人干股，大观园更禁风月之事，舞姬们又无滋扰之忧，怎么也不上那、那等罪过……”<p
这事光听管事不行，李肆就让管事把李香玉口中的人证带过来，等人的间隙里，李肆见李香玉还蹙着眉头，随口打趣道：“是不是受了你表哥的委屈，来找朕撒气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办事啊。朕备着的彩礼都快发霉了。”<p
李香玉俏脸先是红，再是白，眉宇间闪过一丝哀怨，再朝李肆白了一眼：“陛下还意思。都是陛下你害的。”<p
儿心，海底针，李肆暗道自己莫非真的遭了无妄之灾，李香玉跟曹沾这一对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也颇为纳闷。早年他刻意给曹沾提供了晋身之阶，在北庭大都护府当了三年文书参事，再以军功入黄埔学院进士科。去年科考中榜。在江苏兵备道署衙任正六品巡边曹事，所著《居延血》和《北庭纪略》在国中颇有名气，虽不能跟李香玉这状元娘比，也算有出息，足以成家立业了，但两人就这么拖着，一直没有成亲。<p
见李香玉作如此儿态，李肆也不细问。厅堂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直到细碎脚步声响起，才将两人从各自的心绪中拉了出来。见得来人，两人同时一呆。<p
来人是个二八娇娃，容貌秀丽，眼眉间还满是稚气。她身着一套华贵的旗人宫装，花盆头的流苏摇曳不定，让人顿置身清宫的恍惚错觉。<p
“大人有何事相告？格格的时间可是宝贵的……”<p
姑娘还目斜四十五度角，挥着手绢，懒懒地发散着娇贵之气。<p
身后管事皱眉嘀咕了一句，这“格格”立马就显了原形，屈膝万福道：“不是演戏啊。哎哟，大爷您别见怪，奴婢还以为大爷您的就是这一口呢。”<p
李肆心嘛，整来个“格格”跳萨满舞，这四方舞社的猎奇路线还走得真有些不着调。<p
挥手示意管事退开，李肆朝李香玉点头。示意人证在这，你尽可挖黑材料了。<p
“这位妹妹姓甚名谁？家哪里？亲人何在？又是怎么来的大观园？”<p
李香玉也不客气，径直盘问上了，这一问，那旗装姑娘一下就红了双眼。<p
“奴婢叫夏燕，花名燕子，是济南人氏，自无父，与母亲相依为命。一年前母亲病亡，奴婢孤苦无依，还不了贷钱，被质入青楼养作清倌。还遇到了仁善坊的戏探，转到了这四方舞社，才算是跳出了火坑……”<p
听她这一，换李肆给李香玉递过去白眼了，瞧，逼良为娼的是北面满清之人，大观园还是救苦救难的菩萨。<p
李香玉却不罢休，加重了语气道：“你眼前这位大爷可不怕四方舞社和大观园的后台，这些遮掩的话儿就丢开吧，照实了，有什么冤屈，这位大爷不给你作主，我李香玉也能帮你伸张。你在私底下传出的话，该不是随口乱的吧？”<p
李肆抽出扇子遮自己扭曲的嘴角，暗道这香玉真是一张刀子嘴，毫不留情面呢。<p
“你是……状元娘！哎呀，状元娘，奴婢……燕子真有冤屈！”<p
那燕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泪眼婆娑地叫唤起来。<p
“燕子是真的格格！乾隆爷当年在济南游历，遇上了大明湖风柳楼的花魁，那就是燕子的娘亲，然后就有了燕子……燕子跟四方舞社的人了无数次，他们却把这话当戏言，让我扮作格格，给人跳萨满舞，这不是糟践我吗！？”<p
燕子着让李肆嘴角眼角一起抽的话，更膝行两步，抱李香玉的腿哭号道：“状元姐姐，你可要帮燕子主持公道啊！等燕子我回了北面进了宫，定送姐姐一个大前程！”<p
李肆有些内伤，李香玉却是风中凌乱了，她直着眼，艰辛地道：“等、等等……你不是你是紫禁城里的人，却被人卖到南面，强逼着你……”<p
燕子哭道：“我是格格，当然是紫禁城里的人！四方舞社不信我的话，不把我当真的格格待，总是拿着工契事。我孤苦伶仃，又怎敢跟他们做对？”<p
接着她俏脸狰狞：“等我回了北面，定要讨还这笔债！”<p
她再转作殷切，摇着李香玉的腿：“北面太后定会疼爱燕子的，状元姐姐帮了我这一回，我一定要太后谢你，封你作相不，就像上官婉儿那种？”<p
见李香玉像是吃坏了肚子，脸青白不定，李肆忍笑。再唤来管事。管事一出现，燕子顿时如乖顺猫，赶紧缩到了一边。<p
“这燕子又犯痰迷了，舞社让她扮作格格。她就真当自己是格格，唉……”<p
管事痛心疾首地解释着，这燕子闹这事也非头一回，之前洛参娘觉得不管真假，她这般心性再不适合待在大观园，要解了她的工契，还送盘缠。要送她回去。可她清醒时又觉得在大观园过得挺舒服，一个人出外又活不下去，死活不干。<p
李肆责道：“那就不要让她再扮这什么格格了嘛，有些人入戏太深，就是这般执迷，你们也有责任！”<p
管事惶恐应是，带着燕子退下了，厅里再度沉默。许后，李肆才道：“香玉啊，我大概明白你的用意了。只是……呵呵……”<p
他忍不笑，李香玉缓过气来，张牙舞爪地道：“陛下若是笑话我，我就告给克曦，让克曦在她娘亲那陛下的坏话！”<p
李肆噗噗闷笑，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六七年前，一大一在肆草堂里互相逗乐的时光。<p
李香玉有什么用意呢，无非就是听大观园里居然买来了北面清宫之人，逼其娱乐客官。以她一向注重权和民权的立场，这事就非常严重。你想啊。北面清宫之人身份已非一般，都被南面这般肆意亵辱，如果是平头老百姓，那不是更如草芥一般对待？<p
这里还是大观园，跟皇帝关系匪浅，皇帝是圣君。爱惜羽毛，肯定不愿出这种事，对大观园的管束应该很严，可还是出了这种事，那么其他风月场所的状况就可想而知了，定是污秽不堪言，不知多少北方乃至海外儿家遭难。<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