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7月。
铅灰色的天压抑沉闷,仿佛是块巨石压在众人头顶。
招待所的墙皮已经泛黄干裂,掉在地上成为碎成一滩灰土。
大磊躺在床上睡得昏沉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子里只有指针滴滴答答游走的声音,再清醒片刻后才听清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坐在窗边点燃一根烟兀自抽着,盯着街道上的行人们微微出神。
“吱呀——”
门被推开。
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他眼睛浑浊不堪,但在看清大磊时却陡然一亮,愣在那儿。
大磊将烟熄灭,干笑道:“我后天就退房了。”
老头儿摆摆手,盯着他说道:“不是...那个,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大磊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我是大众脸,很正常。”
他记得这个老头儿。
来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时候,就是对方制止他们不要去的。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本以为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没曾想即便隔着一片无望的沙漠,匆匆一见的面容依旧印象深刻。
老头儿忽然问道:“孩子,你为什么来这里?退房后又准备去哪啊?”
“旅游。之前出了点事儿证件钱包都丢了,现在筹备得差不多,准备回家。”
大磊穿好鞋拿着一个袋子离开,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乔雨开门后一看是他,笑道:“我还要去找你呢,大周哥说明天可以走,只不过是站票得熬17个小时,问问咱俩的意见如何。”
大周就是之前满脸络腮胡的男子。
“我没意见,派出所那边呢?”
“陈警官说没问题了。”乔雨的目光落在大磊手上的袋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送你的。”大磊脸色微微泛红,一把塞进她手里,挠挠头不自然地问道:“明天几点走?”
“早上六点出发,大周哥开车送咱们走。”
乔雨隐约看清里面是一件衣服,青葱盎然的浅绿色。
她心里一暖,再抬头时大磊已经回屋了。
屋子里,老头儿摆弄着收音机,里面滋啦滋啦作响,主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说得什么。
大磊的行李简单,没一会儿就整理好了。
忽然,他在背包里看到一封信。
是临走前加奴给他的。
一直没有勇气打开,久而久之竟然忘记了。
借着窗外茫茫的天色,大磊打开信,纸张泛黄,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略微褪色,看上去有年头了。
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写好的。
“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不过你放心,无论是以哪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我都心甘情愿,并不痛苦。
从第三座墓出来时,我大约就明白了,你和我,只能活一个。
若你知道真相,一定不愿让我冒险,所以请原谅这段日子对你的无礼和冷淡。
等死前的日子很煎熬,有时候我会难过,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却不能跟你好好相处。有时候又很开心,至少接下来你还能代替我继续活着。
反反复复,心情就有些麻木了,也恐惧与你见面。
小时候你常对我说,只要有你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我喝稀的。
于别人来说,你或许是个罪恶滔天的坏人,但于我来说,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人。
弟弟,小海。”
大磊掏出打火机,面无表情地将信件烧掉。
他坐在床上发呆,对面掉落的墙皮露出已经腐烂的报纸,内容模糊不清:...一起纵火...蓄意谋杀...死者是一对老夫妻...犯罪嫌疑..逃,据悉...双胞胎兄弟。
老头儿摆弄了半天还是没弄好收音机,骂了句脏话把它丢到一边儿,对着大磊的背影问道:“孩子啊,几点了?”
大磊看了眼手表,指针一动不动。
呼。
一阵儿轻微的小风掠过,心里燃烧的烛苗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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