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东方人。这里是禁区不是景点，看不懂指示牌吗？快离开！”
数据分析院门口的守卫呼喝一声，朝沐清走来。但没走两步，就被另一个身份明显高于他的人员叫住。
那人板着脸训了下属两句，随后变脸般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走到沐清身边，“您好，您一定是沐先生吧。你的事有人和我说了。不过根据规定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你的证件。”
他说完，接过沐清递过去的通行证，认真翻阅片刻，用手指敲了敲上面塔弗茨优美的花体字和盖在上面的印戳，“没错，这就行了。请再和我去登记一下。”
沐清递过通行证后犹在打量着与自己一墙之隔的数据分析院。
这是座高大的穹顶式建筑，且占地极广，估算一下底基总得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由底基向上层层收拢，最后攒成一个穹顶。
而这只是数据分析院的主建筑。
错综复杂的电报线从穹顶下的底基处四散而出，被四周的电线杆牵扯着，横跨过戒备森严的院墙，如爬山虎一样向外蔓延、扩张，伸展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纵横交错的电线就像鸟巢一样在这里汇聚，而数据分析院的穹顶建筑恰如一颗被鸟巢轻轻拖起的卵。
卵壳包裹着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发明，它的每个齿轮的每一次咬合都会迸发出无声的巨响，再通过电报轻易传递到汉诺瓦的任何一个地方。
如果说王都是汉诺瓦物质世界唯一的中枢，那么这里，就是看不见的信息世界枢纽。
“不久的将来，大晏也会有这样的奇迹。”
沐清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得几乎落泪，他是如此振奋，因为这一世的东方与前世截然不同。
早在八十年前，大晏立国不久时，就已与同样生命力旺盛，迫不及待要在西洋确立自己地位的汉诺瓦王朝建立了颇为频繁的沟通关系。
汉诺瓦称这种沟通为汉诺瓦——大晏体系，而在大晏内部，则称这种关系为“晏西之盟”。
因此，使沐清振奋的动并非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大晏的形势，远比前世某代好太多太多了。十七年前，沐清在这个世界才四岁时，大晏就自主研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差分机。
虽然在这个领域大晏仍与汉诺瓦有差距，但沐清相信，终有一天会大晏后来居上。
因为他来了。
他今天在汉诺瓦做的事，会在未来使另一个地方傲世寰宇。
“这只是第一步，会顺利吗？”他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摩挲着一沓比扑克牌稍长些的打孔卡。
上面看似杂乱无序的孔洞承载着巨大的信息。
“一定会的！”
“先生，您说什么？”那人手里拿着登记表和笔一脸茫然地看向沐清。
经此一问，沐清才发现自己胡思乱想得太过出神，已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
“啊，没什么，是在这里签字吗？”他善意地朝接待员笑了笑，接过笔指着登记表上一处空白格问道。
“是的是的。现在是……啊，就算上午九点吧。我们抓紧时间吧，您的通行证上显示您有三个小时的机时。”
接待人员朝他狡黠地眨眨眼，沐清仔细看了看登记处的时钟，上面显示的是九点过五分，很明显这人卖了五分钟的时间给他做人情。
“好了，谢谢。”沐清愉快的在空白格处签上名字，随接待人员走进了这座他期待已久的建筑中。
可一进门，他并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目之所及只有一条幽长的甬道。
四周上下都吹着排风扇抽出的呼哧呼哧的风，弥漫着浓烈的润滑油味道，入耳的还有机械齿轮的运转声，可就是没有超级差分机。
“先生，请问它在哪？”沐清四下打量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用自己觉得丝毫听不出急切的语速朝接待人员问道。
接待员脸上带笑，好像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且非常满意，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沐清有些不明所以的重复着接待员的话，随后像被浓烈的润滑油味刺激到，根根寒毛直把风衣顶起，“所以说……”
“是的，我们头正顶着它，脚也正踏着它，四周被它包围着。它是一头以蒸汽为食，比北海巨妖还大的怪兽。而我们正在它的血管里穿行。”
与其说，超差藏在穹顶建筑里，不如说超差就是这座巨大的穹顶建筑本身。
沐清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不知名材质构成的甬道墙壁。“男儿当葬于此。”
“这句华语的韵律很美，请问是什么意思？”他被超差震撼，接待员也像给与回报一样表现出对华语这种奇妙古老语言的兴趣。
沐清觉得这句话不太吉利，不过出于对向接待员的友好，还是翻译了出来。
接待员干笑两声，摇头道：“如果您待久了，恐怕就会有‘我会不会死在这。’的焦虑了。如我所说，这是个怪物，在这里工作会被榨干全部的活力。物质守恒，奇迹嘛毕竟是用人的血汗来造就的。”
接待员说到这，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被这个年轻人隐藏的活力感染，说得未免太多了，于是把话题拉回正轨：“我们还是办正事吧。”
“当然！”沐清发现从自己说了那句不甚合时宜的话开始，接待员都有些意兴阑珊了。
虽然他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汉诺瓦人似乎并不是很自豪这个超级工程。但如接待员所说，正事要紧。
“是这样的沐先生，在开始前我必须向您解释一下。”
沐清一脸严肃，表示已做好准备洗耳恭听。
“呃，倒也不必如此，哈。”接待员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如您所见，以超差如此巨大的体量，其能量消耗也是个恐怖的数字。为了保证资源不被浪费，它被分割成若干个部分，这些部分彼此相联，却又能独立工作，确保了它能尽量以最大的效率发挥出作用。”
沐清本就是差分机分析专业出身，对这些当然了然于心，“机室。”
“是的，机室。不过您之前是从课本上知道这个词，我相信现在您肯定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机室’。它是一个顾名思义的词：差分机组成的‘室’。”
“是的，仅仅到现在为止，就已让我受益匪浅了。”
接待员听了他的话，带了些歉意说道：“和您的宽宏比起来，我们的决定实在有些抱歉。因为像主管先生和您保证的，开动所有民用部分百分之三十的性能供您使用几乎是……”
“不可能的事。”沐清自从意识到什么是超差，就已认定卡尔塔弗茨放了个轻巧屁。
“对此我很抱歉先生。但您放心，主管还是和其他长官决定开放第003、007和013机室百分之六十六的性能供您实验用。和所谓的‘民用部分百分之三十’的性能比，这差很多。但这是我们能为您做的最多的事了。”
沐清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感谢：“您的最多已经足够多了，谢谢。”
接待员点点头，表示他虽然抱歉但确实也这么认为。
“那么……”他狡猾地停顿了一下，像报幕员故意营造悬念一样，接着笑道：“第03机室欢迎您。”
说完，在某个沐清没注意到的地方启动了一个扳机，伴随着一阵“嗤嗤”排气声，一个气密门从甬道中缓缓打开——就在刚刚它还和甬道中所有的墙壁一样与甬道浑然一体。
“进真正的机室前，请您穿好防尘服。这个怪物很强大，但也很脆弱，一点点灰尘都可能导致巨大的损失。”接待员带着他做了一系列清洁，确保没把任何能产生粉尘的东西带进机室。
沐清没问为什么许诺给他三个机室，却只带他进入其中一个。因为他知道，就像接待员先前说的，所有的机室都彼此独立，却又彼此相联。
明亮的机室中，能落脚的地方除了那小小的操作台以外所剩无几，到处都被飞轮、传送带和齿轮占据。
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还需要被沐清、接待员和在机室中的其他工作人员共用。
润滑油味更加浓烈，声音也异常嘈杂，两人想交谈必须得隔着两层防尘服相互大喊。
“请在运行前让我先检查一下您的打孔卡合不合规格！”
接待员在沐清耳边大喊道。
沐清拿出清洁过的打孔卡，也同样喊道：“就是正常的女王型打孔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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