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话,是说给江跃门或电话那头听的,还是在痛斥命运从他身边抢走了太多太多。
江云霄突然的暴怒,让房间内安静了几分钟。
谁都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
就像江跃门有时迷路,在生活或幻觉中的一些奇怪见闻:
明明丈夫下班开车回来了,却不想从电梯回家,也不想迎接家人的问候。
宁愿躲在车里发呆刷手机,在漆黑的地下车库里给别人看见一张惨白的脸,也不想接电话。
坐上地铁或公交车,发呆到坐过了站,再糟糕的天气也只是沉默下车,独自撑伞渐行渐远。
“没事了。”
手机没有再响,理发还在继续。
剪完头发,清洗擦净。江跃门趁机照镜子,逐渐疑惑:
“爸,怎么剪完头发以后,我整个人的长相都不一样了?”
江云霄收拾东西,应了一声:“男孩子就是这样的,头发短一点显得就精神很多。”
“你要是留个大胡子,很多人估计都认不出你是谁,面相变化很大的。”
“是吗?”江跃门看着镜中的自己,怪异的陌生感填满心头。
大脑功能异常的病人中,有些极少数的特殊病人,会产生识别异常。
这些病人在看向人或物体时,轮廓会出现色彩变幻的“油花”,甚至会把人看成野兽的脑袋。
当大脑认知彻底异常时,任何对比实验都是无意义的。
因为问题是无限叠加,而不是双例对照,甚至醒来之后自己会不记得要做对比实验。
而患者本身,感到的违和感会十分强烈,就好像把一个懦弱胆怯的人,强行变得直爽阳刚一样。
这是大脑认知错误联结的曼德拉效应,还是自己的面容真的发生了变化?
就算自己站在镜子面前,也写不出这份答案。
江云霄:“你要是不信,最多半个月,你头发又长出来了,我给你拍个照,到时留着对比呗?”
“……”江跃门默认了老爸的做法。
江云霄:“今天精神状态还不错?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可趁机做一做的。”
江跃门:“好久没有去小学和幼儿园的旧址看过,吃完饭想出去溜达溜达。”
江云霄:“可以去,一转眼都过去十几年了,我记得那边都拆改了,看看也好。”
用餐,依旧是不太记得具体滋味,只知道身体吃饱了,补充到了足够的生存能量。
下楼,居然是开车出门,江跃门都不记得工地上班的老爸,在什么时候整了辆车。
江云霄:“二手面包车,方便去菜市场进货。”
江跃门压根儿不识货,只好听老爸安排,乖乖坐在驾驶座的正后面。
但是这座城市,在江跃门的眼里逐渐变得陌生。
某某鸡排店,某某发型沙龙,某某24小时便利店连锁超市,某某奶茶店和某某餐馆。
每一个店面的名字或装修,乍一看都很眼熟,食物或者糕点的气味也是没有骗人的。
可仔细一想,把所有的店面拼成一条街,却并没有在记忆中找到这套排列组合。
江跃门表达疑惑,江云霄坦率地说:
“大城市就是这样的,三个月不出门,一条街上的店名字都变了,只有少数老店开得下去。”
“你看手机外卖APP上,很多店铺都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就知道这个行业的竞争多激烈了。”
“不过我们家无所谓,自己买的店铺,创业崩了就租出去收房租,总不会把你饿着的。”
江跃门凝望着街道,看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目光不经意间瞟过蓝白相间的道路指示牌,他发现道路名称,也逐渐变得陌生。
印象里纯水泥构造的小巷子通道,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柏油马路。
那些蓝绿围墙围起来的路段,似乎一年四季一刻不停的在城市里找路段挖掘翻修。
正午的阳光似乎在减弱。
人行道旁的绿化树木,香樟树、水杉木、落叶梧桐、银杏、白玉兰、红桂花,依次变化。
车窗外沿街的店铺类型,服装街、小吃摊、五金店、烧烤摊、扎纸玩具店,变幻轮回。
那些随风摇晃的木板,用很扎眼的红字灰底,写着寿衣、殡葬、纸钱有售之类的提示。
“爸,绵延公墓是哪里?我们家住的不是很郊区吧,附近应该没有这些呀?”
“为什么哑钟教堂、葡萄酒庄园这种建筑,会写标在道路标牌上的?”
“爸,我们这是要去哪?”
驾驶位上的江云霄没有回头:“去扫墓。”
“你不是想见见桑麻阿姨和桑雪吗?我带你去见她们,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身为子女的,祭拜一下也没什么,早点让你看清楚,免得你又胡思乱想。”
“扫墓……”
江跃门眼神茫然,他不记得老爸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但又挑不出毛病,觉得应该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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