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夜。
踏踏踏!
一驾破旧的马车载着两个人疾驰在杂草丛生的古道上。
马车车夫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大声地喝着已经有些疲惫的老马,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方才真是多谢壮士!若非壮士出手相救,我和小儿定惨死在山贼的刀下...”车夫看了一眼在怀里熟睡的男婴,又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陌生男人,面带感激道。
“举手之劳,兄台不必挂齿。在下还要感谢兄台捎我一程。”
陌生男人轻描淡写,一双炯目望着不断被马儿甩在身后的古道。他身材高大,衣衫在这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一只黑色的鸟儿在他肩膀上停靠,时而发出细密的叫声,而男人仿佛能听懂它的话一般。
肩上黑色的斗篷随风乱舞,猎猎作响。他听得心烦,索性将它脱了下来,露出绑在背上的两把剑。
剑一长一短,刚才对阵山贼时,他拔的是短剑,短剑精巧凌厉,杀人不沾鲜血,那几个山贼只在须臾间便一命呜呼。
长夜如墨。
“凉州地界常年战乱,各地客商走卒路过此地都是昼行夜宿,兄台怎会带着孩子连夜赶路?”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车夫叹口气:“我本是四十里外的小桑村人氏,常年来往于凉州贩卖稻米和水果,家中有妻儿老母。此本是天伦之乐,可谁知半月前一群蛮兵来到了小桑村抢掠财物,我带着妻儿老母弃了屋田随大伙逃命,却在途中被蛮兵阻挡,死了好多人,我们身上的细软也都被他们夺了去。”
车夫说着,声音渐渐低沉:“我与小儿大难不死,逃出了蛮兵的围困,可老母和孩子的娘亲却下落不明,我寻了一处村落暂住,四处打听她二人行踪,近些天得知老母已在大槐村落脚,又知蛮兵押着流民往南走,碰到了我凉州军围剿,如今蛮兵退到了南关口,我这才带上小儿,日夜兼程前往南关口寻孩儿的娘亲。”
男人听完车夫一席话,微微皱眉,显然对他的遭遇有些同情。
车夫看向怀中的孩子,心生怜惜,伸手抚摸他柔嫩的小脸,风驰马疾,却并未惊扰他深沉的睡眠。
“儿啊,可叹你命不好,生在这乱世...”车夫轻叹。
一父一子的神态映在男人眼中,也有了一丝温柔。
“壮士此行要往何处去?”
“敕云城。”
“敕云城?莫非你是要去应征凉州军?”车夫有些惊讶。
“只是游历而已。”男人的回答很干脆。
车夫点点头,继续专心赶路。
一路景色悲凉,二人偶有交谈,倏忽一夜过去,月落日升,道路渐渐宽阔起来。
“壮士,前面就是官道了,沿着官道再步行半日,就是敕云城了。”车夫拉着马绳,指向东方。
“多谢兄台,后会有期。”男人跳下马车,冲车夫抱拳行礼。
二人道别,马车疾驰而去。
男人朝东行进,这个时辰官道还没有车马,约莫走了一柱香的工夫,忽听见后面有马蹄声,回头望去,竟还是那个车夫。
“壮士慢走!”
车夫勒马停住,跳下马车,见男人面露疑惑,他从怀中解下了襁褓里的男婴,面露悲伤。
“兄台这是...”
车夫望着男人,哽咽道:“实不相瞒,这一路上我父子俩九死一生,这孩儿的娘亲也不知能否寻到,若是我俩再遭不测,留老母一人在世上岂不是大不孝!古道上我见壮士武艺高超,故欲将小儿托与壮士,保全他一条性命!如若三日后我未归来,劳烦壮士将他送往大槐村家母处,让我家留一根独苗!我在此拜谢了!”
说罢,车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男人赶忙去扶,一眼望向车夫怀中的男婴,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他,嘴里“呀呀”有声,不禁心头一软。
他有些后悔骗了车夫,自己哪是什么外出游历,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寻仇!
婉拒的话到了嘴边,男人却说不出口。
这车夫弱不禁风,倘若有蛮兵挡道,他与这男婴必死无疑。
可若跟着自己,说不定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沉思一阵,他做出了决定。
“既然如此...这孩子我暂且留下,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我在此地等候你夫妻归来。”男人说。
车夫听闻大喜,眼泪夺眶而出,又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紧紧抱着男婴,想到此刻或成诀别,车夫心中又是万分不舍,忽地失声痛哭起来,嘴里念了一声:“我的儿...”
车夫哭了一阵,待男人接过襁褓,当即擦泪跃上马车,对着老马大喝一声,头也不回的飞驰而去。
男人小心将襁褓横绑在胸前,又用斗篷遮住,以免男婴受凉。男婴将那胖嘟嘟的小手伸到了男人脸前,摸着男人脸上的髭须,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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