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后来你又卖过几次兵?”
他说:“两次。”
我说:“都顺利的跑回来了?”
他说:“都不太顺利。”
我说:“咋不顺利?”
他说:“有一回差点死了,是一把军号救了我的命。”
我说:“军号咋救了你的命啊?”
他说:“这还是淮海战役时候的事,我们是黄维兵团的队伍,遵照蒋介石的命令去徐州增援杜聿明。我知道,只要一到那里,肯定是要和解放军打仗的。我想,打日本鬼子是保家卫国,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参加。可是你要让我打解放军我不能干,因为解放军是我们穷人的队伍啊!是为我们老百姓打天下的。我们家就是穷人,咋能敌友不分打自己人呢?就一路寻思着开小差逃跑。有一个晚上我们徒步急行军,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觉得是个机会。如果这次机会抓不住,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走着走着,我看到路边有一个灌木丛,就趁旁边的人不注意,一闪就钻进了树丛里。谁知道灌木丛的里面有个农民浇地用的水井,我就稀里糊涂的掉了下去,接着就摔晕了。还好是冬天,穿着棉衣。再加上井体是细长的,石壁上长了很多小树,我的大枪是横着背在身上的,在往井下掉的时候被那些小树绊住了好几次,身上还有背包垫着,才没有被摔死。井是干的,没有水。我在井下醒过来以后,看到井口上有手电筒往井下照,还听到地面上有几个人喊我的名字。他们还把绳子吊下来,说我如果不主动出来,他们就下来抓人了,抓住就枪毙。我不敢吭声,紧贴井壁一动不动的等着他们下来抓我。我心想,如果他们走了便罢,如果下来把我抓住,我就说我摔晕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他们问我为什么开小差,我就说我是想在树丛里撒尿,没想到有水井。反正找理由狡辩就是了,爱咋处理是长官的事,我无能为力。后来可能是因为队伍要紧急赶路,他们喊了一阵见井里没有动静,就朝井里打了几枪。接着就听他们说,这小子可能已经跑远了,没在井里。我们赶快走吧,不然就掉队了。天亮了以后,我仔细听着地面上的动静。一是害怕队伍上留了人,等着在白天抓我。二是想听听有没有老百姓在上面,我好呼救。结果我仔细听了两天,没听见任何动静。我觉得队伍上应该是没有留人等着抓我,因为如果有人,他们早就动手了,这让我放心不少。这时候更让我着急的是,我估计这冰天雪地的,老百姓没事不会有谁到村子外面的一个枯井附近瞎溜达。如果没有人过来,就不会发现我在井里,那我就不能得救。井里虽然不太冷,但是没吃没喝,我饿死在下面也没人知道。怎么办?我必须发出声音,让外面的人知道井里有人啊!还有就是,我如果被救出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当时我身上没有一点钱,随身的只有一杆长枪,一个子弹袋,一把军号,一个背包。路上吃饭咋办?我起先考虑的是,如果有人救我,就把枪和子弹袋都带上,找个机会卖给土匪,或者是需要看家护院的财主,或者是需要买枪守寨子的保长,镇长。但后来想想根本不行。因为一是路上背个大枪太招眼,是个雷。再说找到买主不容易。二来凡是想买枪的都是强人恶人。当他们把枪和子弹拿到手,我的死期也就到了。我反复的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只把军号带走,别的藏在井里。因为军号是好铜,可以预备在路上饿急了砸碎换大饼。再说军号轻,体积小,容易藏在背包里。想好了以后,我就把枪和子弹袋放在井底的烂泥里,用手扒拉一些烂泥巴和沙子盖上,又从井壁上拔一些干草和树条盖在上面。弄停当了以后,我把军号拿出来,对着井口朝天上吹了起来。可是一天两天过去了,地面上没有任何动静。我又饿又渴又着急,头疼发烧,全身无力,后来就连号也吹不动了。只能躺在井下睡觉,做梦,还设想了很多逃出枯井的办法,但都不可用。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饿死病死在这个干井里。在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地面上有小孩子的声音,仔细听听,好像是几个孩子在摘井口灌木上的野酸枣。求生的欲望让我透支了浑身的全部力气,吹响了呼救的军号。小孩子把井里发出声音的奇怪事情告诉了村里大人,几个老百姓在孩子们的带领下来到井口查看。我听到上面有了动静,就用尽全力吹号给他们听。接下来就是他们朝着井里不停的喊话,我用奄奄一息的声音回答了我的情况。他们回到村里找来了绳子和梯子,然后七手八脚的把我拉了上来。唉!如果再晚一两天,我可能就饿死病死在井里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