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这天上午,就在肖林峰在为无法去跟党组织取得联系、又抽不出身、甚至不能去寻找党的组织的无可奈何之时;以及为无法前往寻找他的家人而为家人牵肠挂肚、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肖林峰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封用九年前蓝城地下党组织使用过的,用那时的联络暗语写的一封信。而更让肖林峰喜出望外的是,这封信上的字体,肖林峰还觉得非常熟悉,还跟谭子游的笔迹非常相似。
这封信是一个自称是陪同老板前来慰问抗战伤员的、是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交给肖林峰的。信中除了肖林峰熟悉的接头暗语外,并且还有用早年谭子游教他和跟他使用过的间字法,告诉了他跟地下党组织联系的时间和地址。
信中所说的联络地址是在雉皋县县城西城区鹤浦路上的雅源书店,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或者明天的下午三点,可是肖林峰哪里等得及呀,下午两点一过,他就出了军营,就去寻找雅源书店去了。
这也由于自从谭维藩所部驻住到雉皋县县城之后,蓝城军统站就也在雉皋县县城设立了一个军统站分站。而且军统站的军统特务又一向以查抓共产党的地下党为己任,又一向嚣张、一向就什么人都敢查,什么人都敢跟踪;尤其是蓝城军统站的站长虞尔祚,最近一段时间还老住在雉皋,为此,肖林峰也就不能不考虑到,他这次走出军营是不是安全,会不会被军统的特务跟踪,路上会不会遇上麻烦出什么意外等因素耽搁时间。
鉴于地下党这次约定的联络地点是在雅园书店,谭子游又熟知肖林峰一向喜欢买书,书店这种场所也比较适合他和谭子游这种身份的人进出停留;而且这次使用的联络方法还是谭子游曾经教给过肖林峰的、还是他跟谭子游之间曾经使用过的联络暗语,故尔肖林峰这时也就估计,这次跟他联系的人很可能就是谭子游,说不定跟他见面的人还就是谭子游。
雉皋这座城市肖林峰早年虽然也来过一次,但却不怎么熟悉,也对雅园书店毫无印象。这次他随谭维藩陈慎思的部队来到这个城市虽然也已十多天了,但他却还未及完全实地熟悉这座城市。雅源书店又是一个他没听说过的书店,地图上又没有标志,肖林峰也就不知该店的具体位置,也就需要届时寻找,这就也需要时间。肖林峰提前出来,当然也不是没有考虑这一方面的因素。
其实,当年的雉皋根本就没有这个雅源书店,这个书店其实却是在当年林曦临离开家乡去了武汉之后,才由谭子游和丁溪桥、陆一焜、胡石庵、葛牧云等人建立起来的一个以卖书作掩护的、规模也非常小的地下党的联络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不其然,肖林峰走出军营没走多远,就发现被人跟踪了。当然,就凭肖林峰一个既受过国民党军事院校的培训、又经历过共产党地下党组织的训练和多年培养的高级特工;就凭肖林峰这么多年来历练出来的对敌斗争经验和所具备的反跟踪能力,肖林峰要想甩脱在两个跟踪之人,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肖林峰又一想,不弄清楚这两个王八蛋的身份,不弄清楚是什么人在跟踪自己,这就是一个后顾之忧,这就是一个后患;这就仿佛屁股后面叮上了蚂蟥或突然生出的瘤子一样,无时无刻不让人担忧让人紧张让人不安,这就仿佛身边总有两个如影随行的鬼影,随时随刻都在威胁着自己的安全。故尔对于这两个尾巴,他想他不能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他不能不做一个了断。
为了弄清楚这两个尾巴的真面目,肖林峰一连转了两条街巷数家商店,虽然没能搞清楚这二位的确切身份,不过肖林峰倒也发现,这两个家伙的行为动作却非常愚蠢笨拙。而且后来,这两个家伙还因担心把肖林峰跟丢了,还越跟越紧了,简直就不是偷偷跟踪了,而是变成公开跟踪了。肖林峰不禁暗道:这两个王八蛋怎么会这么愚蠢笨拙,这也不是军统特务的水平啊,再怎么着军统特务也不至于这么愚蠢笨拙啊?
既然这两个蚂蟥不是军统的人,肖林峰这时也就不能不想到,这两个蠢货会不会是卢锦秀安排的。肖林峰知道,这些日子卢锦秀一直都在盯着自己不放,一直都在调查自己。不管是什么人吧,如此嚣张,这时肖林峰也就决定,他不仅要搞清楚这两个王八蛋的身份,他还必须给这两个王八蛋点颜色看看,以免被他们纠缠不断没完没了。
肖林峰一连穿过了三条街巷,一直绕到了一个城郊的偏僻之处,然后又绕进了一个地处偏僻的厕所。
这地方的厕所皆为前面三堵围墙,一个侧门进出,里面皆是侧面一个小便池,正面一个或两个龙椅一样的坐厕,人们都是坐在“龙椅”上如厕。“龙椅”下面一般都是一个直径为一米八左右、深一米五左右的圆桶状粪池。肖林峰走进这个厕所没多会儿,这二位跟踪之人果然就如期而至,就也一前一后还鬼鬼祟祟地跟进了这个厕所。
肖林峰则一直等到这两个家伙全走进了厕所,前面一个家伙都走到他的近前之时,他才突然闪身而出,同时一个下勾拳重重地击在这位走在前面的跟踪之人的下巴上。这时就只听“啪”的一声,这位跟踪之人简直就被肖林峰的这一拳打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仰面摔落在地。这位跟踪之人摔落在地之后,已是口中鲜血涌出,下颏骨已被击碎,牙也断了掉了,已经不能说话、也爬不起来了。
然而却在这时,肖林峰却忽然发现,跟在这位刚刚被他击倒在地之人身后的、也就是随后而至的另一位跟踪之人,却让肖林峰顿觉眼熟。这时肖林峰就见,这位随后跟踪而至的家伙,却正在瞪着一双圆溜溜的、但却非常小的小老鼠眼睛,正在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而且已经亮出了准备扑上来的搏斗的架势,但却又停在原地犹豫未决没有扑上来。肖林峰这不近看细看倒还罢了,肖林峰这一近看细看,霎时便不禁大惊:哟,这人跟当年掐死钱思明的那个花头精长得怎么这么相像啊,这人不会是老鼠眼睛花头精吧!
肖林峰跟花头精虽然同样也是差不多十年未见了,但是花头精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却让肖林峰对他的记忆特别深刻;尤其是钱思明送出的情报还是被这个王八蛋截住查出来的,钱思明还是被这个王八蛋掐死的;特别是钱思明后来还被开膛破肚从腹中取出了情报,为此还差点要了他林曦临的命,综上几个因素,肖林峰对这个老鼠眼睛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其实此人还就正是花头精,但又毕竟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年,花头精又穿着一身老百姓的着装,肖林峰这才一时未能认出且把握未定。
当然,花头精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出、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彪悍之人,居然会是当年他们营部的那个瘦小的勤务兵林曦临。花头精只是觉得,只是已经看出,眼前的这个彪悍之人,虽然算不得非常高大,但却武功非常了得,就这一拳,就将他的同伙儿徐建成打得飞起来了,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对于自己有多大能耐,能吃几碗干饭,花头精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花头精一看肖林峰一拳就将徐建成打得飞了这么高,这么远,并且落地之后就动惮不得了,并且这时肖林峰又已转过身来盯上了他。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这时花头精并且还见,肖林峰的眼睛里仿佛是在喷火,花头精又深知自己不是肖林峰的对手;而且,花头精又一向就善于保护自己,比如在战场上遇到危险,他的逃跑速度却比谁都快;即便是在作战过程中,他也一向都是走低不走高,枪炮一响,他的卧倒动作也比谁都快;且都是卧在低洼之处,这样子弹和炮弹爆炸的弹片就不容易伤及到他了。这时的花头精,因见肖林峰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向他走来,花头精的自保能力也就又立即显现出来了,他也就立即就猫下了腰,同时撒腿就逃。
肖林峰岂能让这个很可能是掐死他的战友钱思明、又对我党5.1暴动造成失败的罪魁之一的恶魔逃走呢?但是花头精又是猫腰而逃,抓捕不便,肖林峰也就只得跃身而起,飞起一脚,直踹向了花头精的腰部。结果仅就只这一脚,也就将花头精踹了一个狗啃屎,并且造成了花头精一头撞在了墙上,撞了一头一脸的血。
花头精虽然已被撞得头晕眼花头破血流,但他也还是立即就爬起来了。然而等到花头精爬起来时,肖林峰却也已经将厕所的院门儿关上了,花头精已被肖林峰堵在这个小院儿里出不去了。
花头精瞥了一下围墙和厕所,就见围墙挺高,厕所很小,院内空空如也一目了然,他已无逃路可走。不过花头精却又是一个从来就不服软的人,向人求饶的事他还没有做过,况且这时又见肖林峰正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在向他走来,花头精也就强打精神又一次亮起了搏斗的架势。也就是一拳在前,一拳在后,前面的一只拳头用于迷惑对方,也是用于防守防护;前面的一拳看似首先出击,但却是为了扰乱对方的视线和思维,但却是为了掩护后面从腰间打出的一拳;而从腰间打出的这一拳,才是真正的出击,才是实质性的致命一击。
肖林峰一看这家伙亮出的架势,便知这个花头精并非等闲之辈,不是白给,还懂点三脚猫的功夫。不过,就凭花头精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若跟肖林峰相比,可就相差太远没法比了。花头精扑上来也就只是一个回合,就被肖林峰首先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腕一拧,就将花头精拧得受不了了,花头精就被肖林峰拧得不得不转过了身体;而且也就在花头精不得不转过身体的同时,肖林峰也就趁势一个侧身下蹲,一条手臂也就已经插进了花头精的胯下,也就将花头精抄起来了;同时也就将花头精从肖林峰的肩上掼上了半空,并在空中绕了半圈,然后才被“嘭”的一声重重地砸在肖林峰面前的地上。
而更让花头精要命的是,这个院子里的地下,还都铺着青石,有条石,也有方石。这青石最是结实了,而且这些青石还因年代久远已然变得凸凸凹凹、高低不平了,而且花头精还恰巧被摔在一块凸出的大青石上,并且又是背后的左侧着地,结果也就只这一下子,花头精就被摔得只是身体着地的时候发出了“嗯儿”的一声惨叫,然后就无声无息、一动不动了。
花头精的身体看样子还是挺结实的,按理,要不是地上的石头,就这么摔一下子,受伤就不会怎么严重。但是肖林峰却有所不知,由于花头精的背后左侧被摔在一块凸出的大青石上,花头精背后左侧的肋骨已被全部摔断,五脏六腑简直已被摔散,这时确是已经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了。
一开始,肖林峰还以为花头精是在装死,肖林峰并且还道;“起来,接着打呀。怎么了,认怂了……”肖林峰倒是很想跟这个花头精好好打一打,好好修理一顿这个王八蛋,报一报当年的那个怎么说也不为过的仇恨。并且,肖林峰也还有不少的话要向花头精询问呢,然而这时肖林峰却见,花头精的嘴里却已流出了血来,肖林峰这才确信,这个王八蛋确是动惮不得了,也说不了话了。
见此情况,肖林峰便不得不去向徐建成询问。此时的徐建成已经缓过来了,肖林峰因担心他的问话被院外之人听到,肖林峰这时也就走到徐建成的身边并且蹲下身体半掐着徐建成的脖子道:“说,是谁让你跟踪我的?”
徐建成因痒痒难受,当然也还有疼痛难忍,遂扭动了两下脖子才含糊不清道:“是、是花德金,就、就是他。”
肖林峰道:“他也叫花头精吧?”
“是……大家背地里都叫他花头精。”
花德金最忌讳别人叫他花头精了,花头精这时也已缓过来了。花头精一听徐建成这样说他,遂气得立即大怒道:“徐瘪嘴,你个狗日的再敢胡说,老子剥了你的皮!”
肖林峰见花头精这个时候还这么嚣张,便随手从他身边、也是院墙边,拔出了一颗野草,并且这颗草的根部还携带着一块鸭蛋大小的泥块,结果肖林峰也就连泥带草地将这颗野草塞进花头精的嘴里。与此同时,肖林峰并还捆绑了花头精的手脚,并且一边捆绑一边道:“谁让你说话了,闭上你的臭嘴!”
花头精被塞进了一嘴的土和野草后,便只能蛤蟆一样咕咕地发着愤怒的吼声,便不再说话了。
做好这一切后,肖林峰也就又走去蹲下对徐建成继续道:“说说,花头精让你跟踪我干什么?”
“他只是说,让我跟着他盯着你,看你都去哪里,都跟那些人接触说话,然后再查清楚那些跟你接触的人、说话的人的身份。”
“就这些?”
“就这些。”
“不说实话是不是?”
“不……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叫什么名字?”
“徐建成。”
“哪个单位的?”
“保安团侦察排的。”
“花头精呢?”
“也是侦察排的。”
“他是你们的长官?”
“不是。”
“他也跟你一样只是士兵?”
“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跟着他跟踪我?”
“他说帮他跟踪你一次,他就给我一块大洋。”
“这是第几次跟踪我了。”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他的大洋还没给我呢,早知道要挨这样的打,打死我也不干。以后我再也不听他的了,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王怀忠呢?”
“什么王怀忠?”
“你们曾经的副连长啊。”
“没听说过。”
“你当兵几年了?”
“两年。”
“噢,还是个新兵。”由于这位新兵对那段历史一无所知,肖林峰也就只好又向花头精去了。为了找到也是罪魁祸首之一的王怀忠,也是为了确定花头精的身份,肖林峰也就又一次走到花头精的身边蹲下并拔去花头精嘴里的野草道:“说,王怀忠呢?”
“你、认识王怀忠?”
“这是你该问的吗?说、王怀忠哪儿去了?现在在哪儿?”
“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好几年了,几年、我也记不清了。”
“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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