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宏憋屈了一晚上,哪有心情与众人一起收拾残局,见群匪敛完尸首,点火焚化,还搬出了寨中藏酒痛饮祭拜,很快便喝得东倒西歪,实在不耐,便寻了个借口绕出匪寨,往青天山深处走去。
寒风飒飒,夜静山空,他孤身漫步在旷野星河之中,只觉与这清风冷月为伴还更舒坦自在些,若非任务在身,实在不想再回去,如此漫无目的闲逛了一会儿,一时又想到画桥。
说实话,自进中原以来,画桥忙前忙后,上下打点,甚少有空如往常一般主动找茬招惹他,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见到画桥心头就不顺。画桥在中原的身份地位固然是一大助益,但临行前皇晓风一再告诫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拉拢离间、探查底细,绝不能鲁莽行事、打草惊蛇,画桥却这般张扬,就不怕提前把诸如秋月庄、逍遥阁之类的大势力招惹过来?
如今他们千辛万苦,方在南方小有所成,想将整个中原打得通透还需更多时日。长路漫漫,遥遥无期,唐盈计划屡屡受挫,往后恐怕只能倚仗这惹眼又张扬的画桥多些,更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尊主,端木宏只觉心中越发烦躁,大喝一声,握住刀鞘泄愤般一阵狂挥乱舞,大开大阖,毫无章法,搅得天地飞沙走石、草折树断,渐渐带出鬼哭海啸之声,激得双目赤红、血脉沸腾,担心就此引出神兵魔性,不好收场,只得强自按捺,停下刀来。
他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那一声淙然琴音。
狂躁恼怒的心突然就莫名静了下来,他才发觉耳畔不仅仅有琴声。还有流水、松涛、鸟鸣。却更显得万籁俱寂。
端木宏不由自主,便抬脚朝琴声处走去。那琴音并不成调,仿佛有人仰卧山间,聆松问涛,伴溪戏水,信手而弹,然而那一声又一声清灵无垢,应和淙淙溪水,啾啾鸟鸣,竟仿佛自然而然,合成一曲天然自在的天籁。
端木宏渐走渐近,琴声越清晰,越发觉得心气平和、浑身舒畅,他虽不懂琴,也知不俗,心中一动,已联想起圣教九天功中“通天地自然造化、汲山海万物之灵”的总旨,心想不知何方高人在此,信手弹奏,竟隐合至理,一时好奇心大起,便想前去拜见。
待转过松林,已看到前方一条潺潺小溪,曲水叮咚,极为幽静,溪边一块大石,那断续随心的清灵琴声,便是从石后传出的。
端木宏受皇晓风耳濡目染,对身怀长技的高人向来尊敬,不觉先停下脚步,掸去身上的断枝碎叶,这才朝石后绕去,刚走两步,已依稀看见石后露出深色缎袍一角,质地光滑柔软,袍中一双赤足,在冷月下洁白莹润,闲闲搭在溪边,自在悠闲已极。
端木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上前转过石去,还未及开口,就已生生愣住。
石后那人也呆了一呆,只见他一袭孔雀蓝绣银纹缎袍,半倚溪石,怀中歪歪抱着一把七弦瑶琴,眉梢眼角浓妆未卸,一眼瞥来勾魂夺魄,不是大半个时辰前还被几位狂龙寨当家拉着痛饮灌酒的画桥是谁?只不过眼下他这副领口大敞、长发披散、信手拨琴的姿态,多了几分疏狂风骨,少了些邪魅蛊惑,看起来倒比先前顺眼许多。
“哟,巧啊。”画桥觑他一眼,也不起身,只闲闲道。
端木宏本想转身就走,但见他并不十分理睬自己,说了这一句又倚回石上,自顾自拨弄琴弦,自己反倒没那么不自在,且那琴音实在无垢,令人难以想象竟会是出自画桥这样的人之手,心中多少有些好奇,便顿住脚步,也在石边坐了下来。
画桥见他没走,颇为意外,懒洋洋随口道:“大冬夜的水边赏月,端木兄好兴致。”
“总比不得宫主,好酒不喝,却跑到这儿来弹琴的兴致好。”端木宏淡淡道。
画桥见他居然接了话头,更是惊奇,笑道:“六个土匪头子一齐灌酒,任谁都遭不住,若明日还想爬得起来,早些学端木兄逃了才是正理。”
端木宏也看出他基本已醉了,否则绝不会这般形骸不羁,只觉这样相处还轻松些,便也倚上溪石,道:“宫主这琴声有些特别。”
画桥道:“胡乱拨弄而已。”
端木宏道:“随手一拨,就能应和水声鸟语,可见宫主本事。”
画桥笑道:“今日怎么这么好性,竟夸起我来了。不敢当不敢当。莫不是端木兄又有求于我,这才先来哄我一通。”
端木宏道:“能应和自然,又能洗去心中杂念,当然是好的。我实话实说,宫主未免想得太复杂。”
画桥懒懒道:“什么应和自然、洗尽杂念,你既知我擅摄心术,便该知这没什么难的,用不着多好的琴技。”
端木宏默然,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宫主既能以琴音摄心,可曾听说过秋月庄落英阁也有一套以琴为剑的武功?”
画桥懒懒道:“落英阁的大圣遗音心法嘛,掌教护法见识过的。不过就是琴技、剑法与摄心术的结合,说穿了不值一提,没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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