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时躺在落尘树下,举目仰视,任无瑕的飘云倾倒在眼瞳里。我闭上眼睛。我想,如果把有关她的梦境切成思念的落叶,那么每一片,都将绘着最美的记忆。
可是当冰雪落尽,除了喧嚣的空旷,天空再无她的圣洁……
…………
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洛尔就是冰雪的世界。
它在帝国的最北边,同时也是帝国里最寒冷的疆域。其实帝国里的每个地方都很冷,只是那时有父神的神力威慑,星辰轮每年都会正常运转,将恒星阳的光和热传给整个帝国。
光阴荏苒,父神因为维持星辰轮的运转渐渐耗尽了他的神力,他的神威再也不能威慑整个帝国,于是,星辰轮停止运转,恒星阳也因此躲到了帝国最偏远的洛尔,用冰雪囚禁着自己的光和热。
帝国失去了恒星阳,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
对于这一段的记忆,我记的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父帝在他耗尽神力后的第二年将我的名字写进了帝王谱——那意味着,我,将成为渊蓝皇室中第二代统治者,掌管整个帝国。
继位大典在一个月夜里举行。我站在海冰礁上,望着大陆上一抹抹跳动的火焰,将象征着神威的常星冕戴在头上。
帝国欢呼着,而我也在喜悦中悄悄地肩负起我的使命——前往洛尔用我的神威召回躲藏的恒星阳,再用我的一生去维持它的运转,给帝国带来光明,然后我会像我的父帝那样,耗尽神力,最终离开帝国,前往死神的王殿。
出乎意料的是,我没能召回恒星阳。
帝国本就寒冷,何况终日无光,于是温暖不再化解凛冬。纷飞的冰雪,一落千年……
…………
天空雾气氤氲,无尽的白色占据着视野,周围传来树枝摇曳的声音,显得尤为神秘。
我伸手拨开遮挡视线的云雾,辽阔的雪原上,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孩正伫立在一棵覆满白雪的古树下。她转头看向我,绝世的容颜中透着些许少女的清纯。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只是甜甜地笑了笑,之后便消失了,然后我看到一束蓝色的光击向苍穹。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我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翻滚的浓雾早已变成黑色。在黑雾中,我迷失了方向,来到一座昏暗的宫殿。在里面,我看到了一个暗红色的境冰球。它很诡秘,在烈焰的舔舐中上下浮动,发出轻微的轰鸣声。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黑雾意味着毁灭,但如果出现境冰球,便是灭世前的征兆了——黑雾会吞噬掉境冰球。
我快步离开,刚踏出宫殿,一切突然回到了刚开始的模样。我又看到了那个独自站在古树下的女孩,长发扬起,不同的是,这次她流出了眼泪。
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在落地前凝固成一颗颗透明的晶石,闪闪发亮。
她用泪眼看着我,然后抽泣着消失在一团白色的光粒中。良久之后,云雾才重新将一切包裹起来,一切重归宁静。
…………
“王,您醒了,觉得身体怎么样?您昏睡了好几天,让璟御很担心。”璟御坐在了我的旁边。她将窗打开。我看到了外面纷飞的雪。
“是吗,我只记得我做了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孩,还有一颗暗红色的境冰球,但被黑雾笼罩着。”我说。当说到“神秘的女孩”时,我明显地注意到璟御的表情有些震惊,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了:“王,那不是梦,但您可以把它理解成梦。”
“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只是,王,我不能告诉您太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至于您所遇到的女孩,我只能说,她确实是存在的。”
璟御沉重的语气让我吃惊,她在手中幻化出一颗暗红色的境冰球,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的脊背开始变得冰凉。
“王,把手放上去,感受一下。”璟御将境冰球浮移到我面前。我伸出手。一股冰冷的气息立刻从手指蔓延至我的全身,然后璟御的面庞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接着就是皇宫里的其他东西,如同一缕缕轻雾,顷刻飘散。
…………
黑雾再次出现,将我笼在其中,那颗境冰球出现了。我没有看到那座昏暗的宫殿。我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声音,是璟御的,尽管她就在旁边,但却像是从天际传来的,很遥远。
“王,请您转过身,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当第一缕朝晖刺向大地时,您就会看到奇迹。”
我转过身,黑雾也逐渐散去,然后我看见地平线的那方有红色的光在涌动。良久之后,第一缕朝阳的光降临了。
我看到了血红的恒星阳。
我感觉脚下有东西在震动着,试图冲破冰的束缚。它们就要成功了,因为我听到冰层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恒星阳渐渐变成了黑色。墨色的阳光包裹住血红的朝晖,扯开昏暗的帷幕,将苍穹捂得严严实实。我朝身后望去,只看到一座座瓦解的冰山,以及数不尽的破碎的冰。
坚实的冰层到底还是裂开了。
裂纹快速地向四周扩散,如同魔鬼的爪牙,觊觎着远方的黑暗。我看着还在延伸着的裂缝,然后,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一只只鲜血淋漓的手攀住了裂缝的边沿,接着便有许多人爬出来。他们哀嚎着,身上都划有三道血痕。
一颗银白色的星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升起——我看到了星球表面上的血痕,它们相互平行着斜嵌在银星上。
那是触目惊心的三道伤,和地上哀嚎着的人们一样。
银星微微闪烁了几次,那群人纷纷聚拢,很快就围成一个圈,其中有个人将一尊银像摆在大圈的中心,其他人随即跪下来,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祈祷,之后便有人割开身体的血脉,将鲜血浇在那尊银像上。其他的人仿效着他的做法,最后都在诡异的微笑中安谧地死去了。
银星逐渐变得暗淡,但三道血痕却突然发出了强烈的红光,于是银光被吞噬,血色也瞬间裹住一切。
一棵巨大的古树从我面前的冰隙中冒出,上面缠绕着一条锁链,有个少女被固定在扭曲的树干上。
我看到了熟悉的白裙,熟悉的长发以及那熟悉的、绝世的面容……
是她,我心里想着,不过让我感到震惊的是,那三道血痕竟是在夺取她的生命!
难道……
我闭上了眼睛。
我得不到答案。
…………
待我睁眼之时,我看到了昏迷不醒的璟御,她倒在殿阶上,脸色苍白,我知道她的神力受到了重创。我将她抱回她的寝宫,用常星冕替她疗伤。很快,璟御就醒了过来,但即便如此,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很抱歉,王,我的神力只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她说,“您是否还记得梦里所见到的冰雪世界和赤日?”
“你说的是雪原和恒星阳吗?”
“是的,就是它们。”
“还记得,怎么了?”
“那您知不知道在帝国里也有一片叫‘洛尔’的雪原?”
“我知道,当年寻找恒星阳时去过那里,就在帝国的最北边。”
“王,对于您的梦境,我想,您可能会在那里找到您想要的答案。”
璟御的话提醒了我,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当年我无法找到恒星阳,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个梦境里,只有弄清一切才有可能召回恒星阳。
…………
我将渊世王唤至王殿。
“吾皇洪寿,徜痍已至。”渊世王半跪在殿阶下,锦魅王袍上有未抖落的雪。
“徜痍,”我轻声唤他的名字,“你是帝国里除我之外实力最强的神,今日唤你前来,是要托付你一件事,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王,您这是……”
“离开皇城,前往洛尔再度召唤恒星阳,寻回光明与希望。
“只是帝国不可终日无君,因此在我归来之前,我要你替我执政整个渊蓝帝国。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突然,但在我看来,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王,我不明白。”
“以你的神力,我相信整个帝国甚至整个大陆都不会有谁敢公然违抗你的神令,这是我选择你的原因之一。徜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现在我手上拿着帝国的王之火炬,握住它,帝国就托付给你了。”我走下皇座,在他面前举起象征着权力的火炬。明火映亮了他的脸。
他望着我,眼里满是踌躇。
我扶起徜痍,然后盯着他的眼睛:“对于我的决定,你只能接受,徜痍,无论你是否同意。我必须离开皇城,因为我已别无选择,至于多久,或许只要一个冬天,又或许……你能在死神的王殿寻到我的身影。”
“既然危险,王何不让我去替您完成使命。我自入宫,性命便托付皇室,至死,不过渺小如沧海一粟。”
“徜痍,只有真正的帝王才能唤回恒星阳,她只臣服于无上的神威。”我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冰雪(待续)
…………
宫殿外依旧白雪纷飞。
我裹紧了身上的皇袍,却还是感到浑身冰冷。周围是一片笼罩于黑暗中的雪白,既没有送别的队伍,也没有随行的侍卫,有的,只是纷飞的大雪。
我孤身一人,带着帝国的希望与使命启程了——在这个死寂的雪夜。
彻骨的冷风划着我的脸庞,双脚也深陷在雪地里,辽阔的雪原上不时传来一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狼嚎。我不敢耽搁时间,打算在风雪吞噬我之前抵达穹水城——那是昼神的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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