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沈阳,午后阳光慵懒的倾洒在大地上。杨树下片片泛黄的落叶集聚成堆,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柳河汇聚成塘,岸边丝绦万缕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枯黄的残枝败柳在寒风中摇曳。
一池碧波沐浴在阳光里,表面泛起寒冰的光芒。塘边一块不起眼的青石上坐着位少年,正手执画笔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秋风萧瑟的景象在画笔下跃然于纸,画面中央一抹倩影点点浮现。
“别动,别动。”少年口中嘟囔,眯着眼睛瞄着远处岸边的倩影。那位美丽的姑娘已在风中站立良久,仿佛雕塑一动不动。
一条黄丝带紧紧握在手中,姑娘低头凝望水面发呆,几滴眼泪悄然从眸子里泛出。冰冷的塘水映衬着姑娘俊秀的脸庞,泪水滴答滑落而不自知。眼泪飘在半空被寒气浸透,瞬间化成冰凌碎在脚下的枯草地上。
“真的好想你。”姑娘呢喃自语,一只肥大的喜鹊口中叼着枯枝从旁飞过,它正努力筑巢过冬,远处传来同伴阵阵的啼鸣声。鸟鸣声让姑娘迷离的眼神恢复清明,她环顾四周一切都安安静静。寒冷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把俏脸藏在衣领之中。
“哎?你别动啊!”少年停下画笔,遗憾之情全写在脸上。画中人打破静谧,让这幅素描未能完成。懊恼之际少年余光一撇,发现画中人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你好,同学。”姑娘大步流星,眨眼间就来到少年面前。脸上挂着令人舒服的微笑,声音仿佛风铃般悦耳。
“有,有什么事吗?”少年一时语塞,遗憾的表情还未曾褪去,就被呆滞占满。面前的姑娘本属于打眼看不是很令人惊艳,但越看越耐看的类型,可是姑娘一笑脸蛋上就会刻上深深的酒窝,少年瞬间被这张笑脸怔住。
“请问你知道柳塘派出所怎么走吗?”姑娘非常礼貌。
少年本已怔住,可派出所三个字入耳,瞬间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立刻红了起来。不仅脸红脖子粗,同时还伴着气喘的症状,一时间无法言语。
“同学?你怎么啦?”姑娘见状立刻收住笑容,略微感到心惊。大学时的同学就是这种症状,突然之间呼吸困难,脸色涨紅,这种疾病名曰过敏性哮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姑娘刚要呼救,忽听少年的话一时不明所以。
“我不是故意的。不,不用去派出所吧?”少年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姑娘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目相对之间充满迷茫和困惑。
“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还知道肖像权?”片刻之后,一场误会终于解除。姑娘本想问路,可少年却误以为她要报警,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把对方的形象画入画作中是侵犯了对方的肖像权。
姑娘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一身简洁的蓝色运动服,一张简朴的画板,一只消磨的画笔和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大概两个月前,入秋的柳塘公园形形色色的游人渐渐稀少,少年却雷打不动,每个周末都会来此写生。手中的画笔画过云,画过水,也画过风。但少年最喜画人,因为老师说画人最难,对画技的提高帮助最大。可除了父母,没有人愿意一动不动当模特,他一直暗暗苦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何时公园北门一角突然冒出一个棋摊。下棋的人从三三两两越聚越多,直到有一天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对呀,他们不就是现成的模特吗?”少年灵光一闪,对弈的人一动不动,围观的人也都聚精会神。谁会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位少年会手执画笔,将这棋局尽收纸上。
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少年手里画着棋局,眼里看着棋局,一来二去竟然发现这棋局竟然透着猫腻。对弈的庄家是一个蓬松卷发带着深色墨镜的风衣男,这棋局就是他所布。可随着入局的人越来越多,少年慢慢察觉出棋局有不对劲的地方。
“古谱残局,愿赌服输。”棋摊旁边立着一个招牌,八个大字明晃晃地示众。象棋残局大都是江湖伎俩,事主带上一帮托儿起哄引得冤大头来入局,目的只有一个字,钱。少年虽然涉世未深,但这种骗局也是略知一二。布局的事主叫庄家,托儿俗称牵驴。一个搭台唱戏,一个起哄架秧子,目的就是吸引路人,越多越好,乱中才能取利。
少年渐渐发现除了风衣男,还有一胖一瘦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出现在棋局中。最为蹊跷的是这两个人每次都会变装,分不同时间段入局。少年还发现这倆人每次败阵的时候都会大声吆喝输的不服,心不甘情不愿的递给风衣男一张大团结。
“南来的,北往的。古谱残局,叫阵攻擂了啊!您若有本事赢下这盘棋,在下愿赌服输,这些都是您的!”风衣男的公鸭嗓极具穿透力,隔着一里地都能听清楚这金属摩擦般的嗓音。
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入局的份子钱也就五元,十元。时间久了渐渐水涨船高,几天功夫就有百元之多。周末的下午公园游人稀少,可北门这里却热闹无比。几十人聚集在棋摊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好不热闹。
“这位先生,您可想好。一旦入局可就不能反悔?”风衣男压着嗓音,眼见对面这位冤大头落座,脸上极具掩饰着内心的兴奋。这么多天的布局,终于迎来了金主。入局攻擂的份子钱和庄家的本钱是对等的,现在不知不觉已经累加到一千元。也就是说谁想要入局,就得拿出同等的钱数。
对面这位一副高干模样,身材略微发福。衣着整洁,气质温文尔雅,谁看了也不像是个冲动入局的冤大头。他不是第一次来,这次已经是第三回。这位肯定是个棋痴,前两次败北让他好不郁闷,回去整整研究一周才回来对弈。
风衣男起初很怕这位是个钓鱼执法的警察,但随着时间推移,心中的顾虑慢慢打消。俗话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位能三次入局,肯定是中了计,非要争气赢下这盘棋不可。这盘残局妙就妙在此,越着急就越会掉入早已布好的圈套。
“一千块,看好了。”冤大头从怀兜里掏出一叠崭新的大团结,引来周围一阵唏嘘。路人心想这位也是疯了,为了一局棋至于嘛。
“先生,那我们就开始吧?”
“甭废话,赶紧开始。”
对弈双方摩拳擦掌,路人也都睁大双眼准备看好戏。不管谁赢,这两千元钞票就会收入囊中,这快顶的上一般工人半年的工资。
“慢着!”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大戏刚要上演就有人拉闸断电。
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少年在人群外面探头探脑试图挤进来。看热闹的人最年轻也得三十左右,突然来了只雏鸟搅局,所有人都直皱眉头。
“小孩子,别捣乱。”
“是啊,大人下棋,小孩儿别插嘴。”
风衣男见状阴着脸,心里打起了鼓。今儿本来一切顺利,突然因为一个毛孩子生了变数,这只愣头青到底想干什么?
“叔叔,这棋您得让他先走。”少年不管不顾,硬是挤到棋局中来。冤大头一愣,脸上浮现出不屑的表情。心想我也是下了二十多年象棋的人,轮得到个娃娃来指教?
“小子,观棋不语是君子。你捣什么乱?懂不懂规矩?攻擂,攻擂,当然是攻方先走。”风衣男故意提高嗓门来掩饰内心的惊慌,心想自己布的这盘请君入瓮多少次屡试不爽,好些个冤大头都栽了跟头。胜利的诀窍就在于攻方先走,无论对方怎么走,只要先落子就必输无疑。
这盘棋是他多年前在监狱里从一位老骗子那学得,起初也是疑神疑鬼不敢全信。可骗来的钱不会撒谎,之后每次喝酒时他都会想起监狱里那位恩人,恭恭敬敬地给他敬上一杯。
现代象棋讲究红先黑后,对弈双方棋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先落子的人会有一定的小优势。请君入瓮这盘残局妙就妙在守方显得岌岌可危,老帅孤零零的在城墙里等着被宰割。规则是攻方先行,好像守方一点胜算都没有,除非是一等一的象棋高手,普通玩家上来很容易就掉入圈套,急着将死对方。殊不知这棋下到最后竟然是自己门户大开,任凭擂主收割。
“真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年竟然能识破老骗子的伎俩,难不成是位高手?”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吃不着,风衣男索性心一横,决定吓唬吓唬这位少年。
“小子,你有一千块钱?”少年没想到骗子竟有此一问,一时愣住答不出来。
“没有你就别吱声!人家拿钱攻擂,关你什么事?下棋吱屁者是驴,滚蛋!”一旁的胖子突然发难,少年心里明知他和风衣男是一伙的,可却无从开口。此时人群之中还有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瘦子正用一对三角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一只秃鹰准备随时对猎物下手。
“叔叔,我。”
“孩子,打住。”少年还想说点什么,可面前这位冤大头却先开了口。他大手一挥,示意少年住口。能看出来这位是个领导模样,平时只有他教育别人,没有被人教育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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