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冯丹平静地倚靠在高台的王座上,俯视着大厅从片刻前的骚乱当中解放出来的安宁景象。
他的家臣、远道而来的宾客、效忠于他的地方领主,以及那些别有所图的艺人、诗人和歌手,此时大多都已离开,只有阿格纳尔的家臣、女眷还有仆役在他的指示之下被暂时安置在了王城中一处安全的地方。就像他对阿格纳尔的夫人所说的那样,“但愿战士们的陪伴能够多少平息一些他们心中的不安。”
几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如今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晚宴之后的狼藉景象:贡希尔德指挥着女佣们把脏污、油腻的木勺,散发着醋液、香料、蜂蜜和动物脂肪味道的木盘、木碟和木碗,还有散落四处、仍然有酒液残留的角杯收集起来,没头没尾地扔进一个硕大的木盆里,再由男仆搬出大厅。这些餐具和角杯随后会在露天的庭院里被再一次按照其油腻的程度分拣出来,再分别置入沙桶和泡过草木灰的热水中洗净。
亚冯丹还记得过去在御普尔王的王庭充当养子时,见到乌普萨拉的佣人们擦洗餐具时的景象:他们用谷糠和热水代替沙子,再将这些温热、湿润,并且沾满食物残渣的谷糠混入肉猪的口粮。这种做法在亚冯丹终于回到了茨隆德海姆、并且夺回属于他的王位时,也被他一并介绍到了自己的王庭里,但时至今日,他们几乎只有在收获丰足的时节里,才有这样的余力去把谷糠喂给家畜:说到底,山之国的居民既不像诗维亚人那样钟爱猪肉的味道,几乎随处可见、荼毒农田的山猪更是使得他们并不那么重视肉猪的养殖——只靠三四杆矛和一两张弓就能猎来的吃食,总比几个季度的精心照料要来得便宜省心。
他看着贡希尔德和几个女佣取来泡过草木灰的热水,用力地擦洗着桌面上的油脂、酒液、面包渣和其他食物碎屑,看着她们动作急促、神情焦急的模样,不由得暗自有些好笑。他从来都不介意她们——还有他的其他下属——再脚踏实地一些、有条不紊一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但亚德林格,他那位承继了父亲职位的王庭总管,却更相信鞭子、耳光和叱骂的力量,而他作为茨隆德海姆的王,自然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和时间——去指出这些日常俗务中的琐碎细节。
如果有谁发现了这个问题,而且拥有指出这个问题的胆识——或者,至少也得是知道应该先把餐具分拣停当,再送出去清洁的人——那这个人就会取代贡希尔德的位置,他神情淡漠地想。做好决定之后,他便欣赏起了因为人手不够前来帮忙的马房小弟在梯子顶上,望着那橡木房梁上焦黑的烧灼痕迹抓耳挠腮的模样,饮尽了角杯中的最后一点蜜酒。他将角杯递给一直守候在旁的红瓦德,起身朝着大厅深处的走廊行去。
这道狭长的走廊通往他合六为一的议事间,是他与自己的幕僚讨论重要事务的地方。
“大人!”一个焦急的声音叫住了他,气息粗重。“亚冯丹大人,请您留步!”
亚冯丹大人。他还记得与儿时的玩伴在校场中练习时,他们以同样的称呼揶揄自己时所用的声调;但现在只有一个人会那么称呼他,其他的人不是太过懦弱,就是太过愚蠢。他按住意欲发作的红瓦德,转过身去面对气息紊乱地奔向自己的郝肯,神情平静。郝肯喘着粗气爬上台阶,一张圆脸冻得通红,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战士打扮的年轻人,也是一样地风尘仆仆。
“侍从。”亚冯丹从桌上拿起一只空的角杯,递到他的手中。“你回来得很快。抓到那个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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