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冬天总是特别长，江南的四月芳菲都已尽褪，乌拉达木的冬天尚在尾声。羊群像一朵朵云，在山脚下流动着，一个黑发少年叼着一根麦秆，右手支着下巴坐在山坡上看着远方。乌拉达木，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太阳的神殿”，这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就像仙境一样。传说每日太阳在这里落下，就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然而隐匿在这太阳神宫殿的背后只有一片荒凉。在百年前有一位叫做达瓦的仁波齐亡于此处，这里的人们给他建立了一座寺庙。百年过去，巴拉达木人将他供奉为神，仁波齐在去世前没有说自己将来会转生于何处，人们相信他的灵魂依然留在这里，守护着太阳的神殿。
少年从山坡上，远远望见一个人。是一个身着纸袄的和尚，他不是喇嘛，是一个来自中原行脚僧。这个僧人背着一个旧包袱，向少年缓缓走来，凛冽的寒风中，他只穿了一双破草鞋，草鞋的缝隙中看得到他脚上老茧龟裂的血痂，日积月累已成了黑色，身上的土藤色纸袄也已经破了好几处，可能换做别人，来到这极寒之地，哪怕是冬末的余威也早已足够让双脚溃败，然而这位僧人却好好的，少年看着他愣了愣，僧人已径直来到了他面前。
“贫僧自中原而来。”和尚开了口，他的脸又黑又瘦，“请问能否给贫僧一碗水喝？”
少年心里觉得诧异，指了指地上的积雪：“我们都是喝地上的雪，拿来煮肉、煮粮食，我们喝雪水，羊也喝雪水，你要喝流动的水，这里的冬天，没有。”
和尚从怀里的包袱里，掏出一口金钵，另一只手向少年单掌施礼，道：“那能否请施主给贫僧一碗香饭。”
朴实的少年看了看和尚，他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干得发硬的青稞饼，掰成两半，将一半放在了和尚的钵里。和尚三两口就把青稞饼吃了，又把金钵伸向少年，少年惊呆了，那么干那么硬的饼，就着雪水吃也要吃上好一会儿，他不噎嗓子吗？犹豫之间，出于对和尚的同情，他将手里的青稞饼又掰成两块，分了一块放在和尚的钵里。和尚再一次飞快的吞咽了下去，就这样，和尚吃完就把钵伸到少年面前，少年就再放饼，直到所有的饼都给了和尚。和尚吃完最后一点饼，少年两手一摊：“没有了，两天的干粮都给你了。”
然后少年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下了山坡，赶着羊群远去了。和尚这才发现，少年是个跛足。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