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好像在融化。
泰兰眼前的情景像是被扔进火中的油画,渐渐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片剧烈晃动的色彩,在他的周围扭曲纠缠着。剧烈的喘息声和金铁交击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远,却又在空荡的王座大厅里不断地回荡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切仿佛在梦中。泰兰讨厌做梦。
而此刻他感到自己在两个截然相反的梦境中穿插着。
在第一个梦境中,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恶毒的质问与诅咒都发自肺腑,带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点燃的愤怒。
可是在另一个梦里,他能感到心脏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以及对面前敌人深入骨髓的崇敬和思念。从内心深处不断地传来酷似一个小男孩的怒斥和祈求,祈求他停止自己疯狂的行动……
哪一个是梦,而哪一个才是泰兰·弗丁心中真实的情感?
泰兰越来越迷茫的头脑无法分辨。恍惚间,他的周围似乎幻化成了玛登霍尔德城堡,而他本人正在被源源不断的血色战士围困在昏暗的走廊中。
还是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梦?
那什么才是真实的?
泰兰的眼睛使劲眨了眨,眼前的景象重新变为了须发皆白的老人担忧的注视,但仅仅一瞬间后又开始模糊扭曲。
他有些疑惑,因为那个被围攻的梦境此刻却显得更加真实一些。眼前这个人苍老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在梦中。
我曾经……看到父亲站在我的墓前……
难道那终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的未来?
否则,他的背上怎么会有灰烬使者?
……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临死前的不甘化作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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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泰兰的左手突然挣脱提里奥的压制,狠狠地一拳砸在对方腹部。
提里奥闷哼一声,感到喉咙有些发甜,手上的力气顿时一泄,泰兰趁机将灰烬使者重新收了回来。
老人勉强压制住疼痛,侧身避开儿子一如既往狂暴的招式,有些惋惜的暗暗叹了口气。
刚刚,他感到泰兰的眼神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战意似乎减弱了一些。可惜,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的心中微微升起了一丝希望。也许泰兰还并没有完全迷失,也许他最终可以自己醒过来……
但是希望依旧渺茫。提里奥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得到很好地休息,再加上来的路上被迫斩杀了超过一百个血色亡灵,此刻他的精神和体力都不在最佳状态。
继续战斗的话,最终落败的会是他自己。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寄希望于银色黎明的援兵能够尽快赶来——即使,提里奥有预感,若是泰罗索斯男爵真的带人来强攻斯坦索姆,外面的那些血色亡灵绝不会像一开始对待他那样无视。
认输落败不是一种选择,因为这意味着他将连同泰兰的希望一同放弃。
提里奥不甘心地咬咬牙,不再找机会进攻,而是全心全意的防守,以此来节省体力,并且等待着泰兰再次露出破绽。
很快,他就发现此刻的形势与一开始不同了。
他的儿子所拥有的战斗技巧,以他这个资深圣骑士的眼光,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许。但是战斗重新开始之后,年轻人的动作却突然显得有些笨拙迟缓,仿佛是一个蹩脚的学徒在训练中努力回想着不太熟悉的招式。
提里奥微微皱起眉头,退后半步,随手用战锤架开了儿子又一次慢了半拍的进攻。他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了儿子的双眼,有些意外的发现对方眼睛中的怒火已经几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茫然。透过泰兰微微有些涣散的瞳孔,老人似乎隐隐约约看见一缕红光一闪而过。
幻觉吗?
脑海中仿佛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使他突然有些明白了过来。即使没有直接和扭曲虚空的种族打过交道,提里奥在多年前见到过足够多饮过恶魔之血的兽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面前的年轻人与他们行为的诸多相似之处。
即使身体形态上没有什么变化,泰兰在战斗时爆发出的那种狂暴气势,以及难以遏制的恨意,都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再加上刚才一直被忽略的、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泄露出来的诡异气息……
明悟过后,提里奥不由得感到浑身冰冷。难以言述的愤怒与绝望从心底涌了上来,使他握锤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我的孩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最终化为了一句低沉的咆哮,就像是受伤垂死的野兽绝望的低吼。
对面的人似乎被这样可怖的声音惊到了,一瞬间僵立在原地。
仿佛是要将心中的愤怒与抑郁彻底发泄出来一样,老人猛地踏前一步,用尽全力挥动战锤,狠狠地击在泰兰握剑的手臂上。
喀嚓一声,毫无防备的年轻领主右臂处传来了清脆的断裂声。强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体击飞出去,重重的撞在远处墙边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哼,然后落到地面上。灰烬使者在拔出之后第一次脱手,当啷一声掉在旁边。
提里奥大口喘息着,感到视线有些模糊,身体与精神上的疲惫终于显露了出来。他知道,等到泰兰再次站起身来,只怕自己连招架的力气都不会有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现在将泰兰彻底制服。
王座大厅依旧大门紧闭,外面并没有传来什么响声。这说明,广场上的血色亡灵们并没有进入到血色壁垒中。
若是将泰兰打晕,然后背在身上冲出去,以他现在的状态可能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希望出去的路上敌人少一些,也希望他从考林路口抢来的那头狮鹫还乖乖地等在斯坦索姆外围,没有飞回去……否则的话,他恐怕就要背着体重绝对不算轻的儿子一路走回礼拜堂了……
但那之后……到底要怎么办?他没有一点头绪。
提里奥朝前走了几步,看着软软瘫在墙边一动不动的儿子,心中一阵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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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额角撞在了墙边的石沿上,正在不停地滴着血。右臂弯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稍稍动一下就会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
泰兰紧闭着眼睛,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此时的情景十分荒谬。因为这个时候他的头脑虽然清晰了起来,体内的圣光却有些后继无力,使他不得不咬牙将胳膊上的疼痛忍受下来。
不久前在迷茫中,他突然隐隐觉得手中的武器一下子变得有些不顺手。古怪之余,他的头脑也因此恢复了一点点的清明。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让他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当然,也足够他的父亲将他彻底打趴下。
又让您失望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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