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大臣安德烈·霍尔正站在书房里那小小的窗子前面,他刚刚听见仆人传来了下城东街刑场的消息。安德烈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红茶,这是在炽天旁专门培育的茶叶,可此时此刻却索然无味。
看到儿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安德烈坐到桌前,随意翻开一本书来。不一会,他的书房就响起了敲门声。
“父亲大人,您叫我。”
安德烈将红茶放在嘴边,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以显得自己从容的态度。
“父亲,有什么事吗?”
安德烈终于抬起头,他缓慢地合上书:“你做得太过火了,安德烈亚。”
小安德烈冷笑一声:“我做什么了?”他嘲讽地看了看父亲背后的书架上一排又一排的书本。
“让那个面包店老板老老实实接受火刑就好了,可你都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是弗朗兹自己冲出来的。”安德烈亚坐在他父亲的桌子上。
“是吗?那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说,罗伊变成尸鬼了吧?这是何必呢?”
安德烈亚没有回答,他烦躁地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一个劲的揉搓着。
“一切都是因为瓦尔特的那个女儿是吗?你这都是白费力气!他父亲是一定要把女儿嫁给那个叫阿米尔的骑士的!”安德烈见儿子不回话,底气更足了。
砰!
然而,年轻的霍尔的沉默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对老霍尔的不屑。他愤怒地砸了一下桌子。
“伊莎贝拉?那个婊子嫁给谁关我什么事!她就应该嫁给下城的猎户!不,应该让她嫁给凛冬城外北境的村夫!让她去和野蛮的狼族同吃同住,和愚蠢的人马巫云楚雨!”安德烈亚破口大骂,他面目狰狞可憎,口水飞溅在他父亲伪装用的那本书上。
接着,安德烈亚从桌上离开,轻松地跳到地面上,他似乎骂得过足了瘾,酣畅淋漓地把额头的头发拢到头顶:“至于那个肥腻不堪的胖子,他为什么非得变成尸鬼不可,这是因为你,父亲。”
安德烈十指交叉,挡在鼻子下面,他的整张脸都浸没在阴影中。
“这个叫罗伊的倒霉鬼,在死了之后将会和其他的尸体一样大有用途,我的所作所为不会浪费任何一点资源。我会向你证明的,父亲,我比你更适合做霍尔家主,做亚伯拉罕的司法大臣。”
“我用不着这资源!一个尸体,在哪都能找到,可如今,单单这一个罗伊,就足以暴露我们的实验场!”安德烈这下没法再保持矜持高雅的样子了,他把声音从紧张得喉头逼出来,口水共振,他气得发抖,嘴唇上厚厚的肉震动不止。
“‘这点资源?’您说什么呢!自从薇薇安掌权,一年到头能有几个用得上的尸体!就算你在审判庭上再怎么努力,薇薇安她一句话就能让一个资源变成一个终身囚禁的垃圾!
“再说了,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您没瞧见凯瑟琳夫人和她那婊子女儿的下场了吗?她们两个女人服服帖帖地跟在瓦尔特大人的屁股后头。您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公爵的你和瓦尔特先生,瓦尔特坐在更靠近陛下的位置吗?告诉你,父亲,我厌恶极了人们叫我‘小安德烈’,因为我压根就和您不是一路人!至于实验场,哈!这是最不值得担心的事了,只要我们仍然在亚伯拉罕,就不会有人能找到那里。
“要我说,您老年龄大了,还是和那些不入流的银行家科学家冒险家共坐一席,和和气气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吧。”
说完,安德烈亚把那枚戒指在父亲面前高高地抛起又接住,然后迈着大步扬长而去。书房里只留下可怜的安德烈一个人被气得浑身发抖,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在打颤,每一根血管都在奔突。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的仆人、护卫、随从等等都成了他的出气筒。尤其是可怜的艾伦·德·马尔斯——那个研究用石子代替饲料的不入流的科学家,他本来邀请了安德烈去他家谈论研究资金的事,结果却收到了安德烈一封莫名其妙的来信。
信上的笔记潦草不堪,而且下笔极重,几乎划破纸面。至于内容,安德烈极尽挖苦奚落之能事讽刺了马尔斯的研究,并在末尾表示今后拒绝任何往来。
亚伯拉罕石堡是一个复杂的建筑,当年尸鬼曾经攻破凛冬,但最终却全灭与石堡脚下。
这座灰蒙蒙的城堡在地下有着极大的空间,那里自然不是达官显贵的住处,而是囚犯们最终走上刑台的垫脚石。
这里的囚犯基本都是从贝加拉监狱转移过来的,他们大多将会在一两天之后接受审判庭的审判,而判决是在他们进入地下石堡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死刑。
不过弗朗兹有幸没有再承受贝加拉监狱的痛苦,他从东街直接被霍尔家的护卫们拉到了这里。
地下监狱是丝毫不见天日的漆黑一片。弗朗兹独自一人呆在这个黑暗和寂静的环境中,他感觉冰冷的地面散发出瘆人的潮气贴在自己滚烫的伤口上。
此时他满心皆是恨意,安德烈亚的形象在他的脑中越来越清晰。
从几天前的那个早晨见过卡文迪许夫人的时候,安德烈亚的计划就开始了。安德烈亚想用催化剂制造足够大的混乱,让弗朗兹承担无可推卸的责任,却被弗朗兹及时控制了下来。
然而,这是徒劳的。他作为司法大臣的儿子,作为安德烈亚·霍尔侯爵,想要给一个人判罪简直轻而易举。唯一的变量是审判庭上女祭司的证据,这差点就让弗朗兹逃脱安德烈亚的阴谋了。
可就在一切都即将结束的时候,弗兰德夫人找到了他。她悲痛地央求弗朗兹,向弗朗兹诉说丈夫的冤情,让他救救自己的丈夫。
但弗朗兹当时所在的是一个上城的贵族医院,弗兰德夫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她又是如何了解到自己丈夫在审判庭发生的事的?弗兰德夫人是一个字都不识的女人,她不该有这样的思路精准的找到弗朗兹。
这一切仍然是安德烈亚。
弗朗兹起初也并非没有怀疑过,但即便是安德烈亚的手笔,他也不想再挣扎了。伊莎贝拉离他而去,而弗兰德夫人的哀求和央告却是那样凄切。
结果,就连一命换一命的决绝,弗朗兹都未能得到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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