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薄西山,六人出发。如今已是入冬的季节,陈家村幽幽深谷,寒冷异常。小白给郡主加了一件衣服,提篮则时刻搀扶着郡主,大家都觉得郡主怕冷,但其实毓伶觉得也没有那么冷。反倒是洛九天,紧紧抱着自己的佩剑。
陈列领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村后的密林,此地到了晚上居然也有暗暗的荧光,道路清晰可见。
“好像是荧灰岩。”白徒生仔细观察道。
“通往比邻阁的路居然用荧灰岩铺,是怕贼人找不到路吗?”皇甫说。
“只是为了自己走方便。”
“这么设计的话,可能贼人会觉得是空城计吧。”毓伶说。
“只是为了自己走方便。”陈列再次强调。
明亮的道路走到底,是一谭池水,水中立着一些木桩,一看就知道是陷阱。小白看了一眼,心里盘算着解法,但是好像不是奇门之术,找不出规律。
“你们跟着我走,不要走错了,踩错一根都会触发机关。小心这里的机关,虽然你们武功很高,但是这里的机关都是我亲自所设,我有这个信心,如果没有我带着,你们谁也走不出去。”陈列说道。
陈列在前面走,众人跟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不一会儿就穿过了这片池塘。上岸后,映入眼帘的是并列的两块巨石,各自绑着一个竹篮子,半人大小,各自有一根细线连接,向上延伸到肉眼无法看清的地方。
“比邻阁的信息都是通过这两个篮子传送的,根据我和比邻阁的历法推演,如果是通过错误的篮子传送信息,我一眼就能发现。”陈列说道。
“只有两个选择,真的猜一个,也不一定猜不对啊。”皇甫说。
“不同类别的信息,也会影响传送的选择,加上时间的规则,这套算法是比邻阁独创的,就算是陈家村的信使,也要多年的学习才能掌握。”陈列解释。
“所以你能确定收到的信息一定是从比邻阁传出来的,比邻阁里没有被占领。”毓伶说。
“各位大人,比邻阁知道江湖上这么多秘密,却能在江湖上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除了地处偏僻以及有严密的护卫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套自己的运作体系。我作为比邻阁唯一的信使,深知其权威。若要让我相信比邻阁失守,我宁愿相信皇城陷落。”
“大胆!”皇甫呵斥。
“怎么才能上去呢?”洛九天不顾皇甫,问。
“大人稍后,待我修书一封。”陈列低身从石头缝中取出纸笔,纸的厚度较市面上常见的纸更厚实一些,只见陈列左手甩出纸张,右手执笔,在池塘边一划,一个飘逸的转身,在空中写下一个连笔的符号,在纸张落地前,左手一弹,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裂缝。随后陈列挥手一夹,将纸张收起,用岩石边小树的枝条捆绑,然后用右边的竹篮送了上去。
这一番操作过于行云流水,并且十分复杂,现场的众人多少都有些目瞪口呆。洛九天歪着脑袋,问皇甫少卿:“皇城里有这么复杂吗?”皇甫别过头去,假装咳嗽。
“六个防伪的传信……”小白自信熟知各种机关术术的防伪传信,也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
“各位大人稍等片刻,上峰收到之后,立马会传信回来。”
洛九天看着信件传上去的方向,眯缝着眼,似乎在看什么,过了一会,揉了揉眼睛,摇摇头。
皇甫深知洛九天乃是出了名的鹰眼,目力极好,不过现在已经是入夜时间,光线昏暗,就算视力再好恐怕也无济于事。
“看到什么了?”毓伶问。
“好多乌鸦。”洛九天回到,“最讨厌乌鸦了”。
皇甫……
不一会儿,回信就到了,陈列打开信件一看,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地作揖,“各位大人,上峰说今日已晚,不便接客,还请各位大人明日正午再来。”
众人皆是内心一沉。原因很简单,就是无法判断上面的情况了。如果回信是直接拒绝,那么上面的人必然有鬼,因为比邻阁虽然是世外之地,但是对于朝廷的要求断不会置若罔闻。如果是请君上行,那么多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如今上面的人用了这么一个借口,一方面挑不出毛病,另一方面,若是中午来,陈家人身中冷血疫,就没法带路了,还是上不去。这颇有政治手腕的拒绝方式,竟让几人一时间没了说法。
“朝廷有急事,还请信使再通传一次。”皇甫说。
“这,好吧。”陈列勉为其难,也难怪,没想到二次上传的手法较第一次更复杂了。
不一会儿,上峰传来消息。
“阁主正在闭关,还请钦差明日再来。”陈列看了手里的符号,翻译道。
毓伶示意皇甫和洛九天靠近一些,小声说,“两位哥哥,我觉得上面可能有问题,今晚我们无论如何得上去。”
“不错,回答得太好了,颇有官场老手的口吻,反倒是不像江湖人的风格了。”皇甫说。
“不错,可是他不领路,我们怎么上去?”毓伶说。
“让他领路还不简单。”洛九天一歪脑袋,拿出手里的佩剑,“打一顿就好了啊。”
毓伶、皇甫……
洛九天没等两人反对,转过身就对陈列说,“今晚我们一定得上去,你带路,不然我就打你。”
陈列先是一愣,然后眉头一皱,双手合十,作出防御的姿态。
毓伶、皇甫:……
“你们村长说了,你武功很差,而我师父说我的武功很好。我估计我师父比你们村长厉害多了,所以我也比你厉害很多。你最好听话,不然我可以打得你嗷嗷叫。”
“三哥加油!”小白喊。
毓伶、皇甫:……
陈列摆好姿势,眼神犀利,似乎随时准备动手。可没一会儿,陈列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就收起手势,重新立正站好,拍了拍身上的土,冷静地说,“我带你们上山。”
毓伶、皇甫:!!!
“解决了啊。”洛九天连剑都没有拔出,把剑鞘抵在肩膀上,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原来江湖是这样的啊,小白你快记下来。”毓伶思考着。
“恩恩。”
皇甫扶额,仿佛智商受到了侮辱。
陈列走向两块巨石,身体自然起势,双手抡圆,以气导力气息引导着两石震动,不一会儿上面吱吱呀呀地滑下了一个大篮子,足以载上现场所有的人。
大篮子落地,这篮子摇摇晃晃的,看着没有那么坚固。小白上前检查,“是个好东西,这材质也是奇了,不知道是怎么做到这么坚固的。”
众人得知没有问题,就纷纷上了篮子。陈列在篮子上催发内力,两块巨石形成晃动,产生共鸣的现象,发出类似于铃铛一般的声音。小白对此极为好奇,直盯着巨石看。
大篮子缓缓提速,最后似有极强的力量在拉拽一般,飞速向上滑行,因为速度过快,小白险些摔出篮子,幸亏洛九天手快,及时拉回了小白。小白胆子小,方才若是堕入深涧,小命瞬间就交代了。想来后怕,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发抖。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目的地,毓伶抱着小白,搀扶着他走出大篮子,提篮想要帮忙,但是毓伶坚持自己来。
“此地便是名震天下的比邻阁啊。”洛九天环顾四周,虽然入夜,四面漆黑,但是眼力过人的他,还是看到了此地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微风袭来,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比洛九天的游客状态,皇甫和陈列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违令上山,此时比邻阁已经严阵以待,身着白色长袍的一众人,摆出一道极长的防线,个个手里握着兵刃,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阵法。
“信使何在?”白衣人一声悠扬的声音,环绕在崖顶,竟无法听出是从哪个白衣人那里传出来的。
“第二十四任信使陈列,见过白鹤侍者。”陈列上前拱手,身子微微颤抖。
“上峰的令,你可知晓?”悠扬的声音回荡四周。
“知晓,但这几位乃是朝廷的钦差,小人不敢违抗。”陈列颤抖的身体越发明显。
“既是如此,钦差之令不可违,但你无视上峰的命令也是事实,你可知道后果?”此刻,悠扬的声音更有一种刺耳的感觉。
“服师承丸,传位于后,自……自我了断。”陈列这次连声音都有些发抖,方才在崖底,洛九天“威胁”陈列之时,陈列尚且能宠辱不惊,如今可以看出,陈列是真的害怕。
“师承丸是什么?”皇甫小声地询问毓伶。
“不知道,没有听说过。应该是比邻阁一种惩罚性的药物吧,听名字,可能和信使的传承有关。”毓伶分析道。
“他不是自愿送我们上来的,是我逼他的,你别罚他了。”洛九天突然走到了陈列的身边,对着白衣人群中的一个方向,眼神锐利,似有看穿人群之意。被盯的方向与其他的地方无异,但是洛九天说完这番话后,却迟迟没有听到那个悠扬的人声。
“来人,先把信使带走,请各位大人入客房休整,待我等禀报阁主后定夺。”声音再度传来,随后,陈列被带走,而其余五人,则被一个白衣人邀请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你们要怎么他?”洛九天询问白衣人,但是白衣人没有回答,保持着一个奇怪的笑容,只是请几人跟着他走。
众人无法,只好跟着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客房,白衣人安排了四间房,但是五人还没坐下,就聚拢到了皇甫的房间。
“说说你们的看法吧。”皇甫率先发问。
“这里的格局都是根据周易所设,一不小心,很有可能迷路。还不知道有没有设置陷阱,上山的那条路,启动的方法我还没有看懂,但是可以明确的是,如果没人启动,我们很可能下不了山。”小白说,“房间里还有很多暗格,我觉得不是很安全。”
“那几个白衣人身形很奇怪,不知道是哪儿的功夫,只有一个说话的人,用的是阴风步和传音入定。”洛九天挠挠头,一脸的困惑,“看起来武功都不是很高,如果我是这里的阁主,才不会用这些人来看家护院呢。”
“阴风步是活见鬼——阴向冥的独门轻功,据说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很难发现踪迹?”皇甫皱了皱眉。
“有没有踪迹全看气息把握,那家伙因为还要传音,所以有几次换气被我发现了。只能说还是个初学吧,上不了台面。”洛九天说。
皇甫想了想,点点头。
“这里透着古怪,我去打探一下,大哥你在这儿陪着毓伶和小白。”洛九天说话就拿起自己的佩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提篮。提篮点头表示明白,于是洛九天就准备出发了。
“三哥是想去救回陈列?”毓伶问。
“这件事因为而起,我不能放着他不管,万一对方对他不利呢。我看那家伙的武功不行,身上还中了毒,我得去看看。”洛九天整顿了一下,不二话就从窗户飞了出去。
皇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可是也抓不住飞出去的洛九天。
“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陈列有问题。”毓伶忧心地看着飞走的洛九天。
“嗯,那家伙在下面转变的太快了,毫无根据,而且他明知自己私自带人上山是什么惩罚,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不可能是因为洛九天的那句恐吓。”皇甫摇摇头,摆手说道,“不管怎么说,洛九天的武功足以自保,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我们自己。”
洛九天飞身在外,一个转身上了屋顶,随后一个飘逸的身姿,连续的几个跳跃。夜空中,山峰空气中的寒冷与干涩,让人特别难受。沿着陈列被带走的方向,洛九天几个飞跃,突然看到一块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白衣身体,洛九天靠近检查,发现都是尸体,竟然没有一个是活口!这些人显然就是刚才崖边遇到的白衣阵的人,搞不好就是带走陈列的人,现在全部躺倒在这里,莫非是遭了毒手?
“什么人?”洛九天听到身后传来人群的声音,领头的正是方才听过的白鹤。只不过这次对方没有装神弄鬼,大大方方地站在最前头。白鹤的身体很瘦,脸也有些干瘪,甚至有些脱相。尖嘴猴腮的,给人一种不舒适的感觉。“是你,没想到我不来找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白鹤手一挥,身后的白衣人立马形成一个“人”字阵法,慢慢靠近洛九天。洛九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你是本来就打算对付我们?”
“哈哈,哪里来的傻小子。我劝你快快叫回你的同伙儿,杀了我的人,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吗!”
“这里的人不是我们杀的,而且,”洛九天将剑搁在肩膀上,“你们这几个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白鹤脸一沉,一挥手,阵型一变,顿时十一把剑飞出,直指洛九天,剑锋锐利,直指要害。而洛九天左手运气,顺势一掌,十一把剑齐齐断裂,而执阵的人,也纷纷倒地。
一招破阵!
白鹤眉头一皱,拔剑就上!阴风步妖魅诡谲,似有似无。仿佛有三个白鹤在眼前旋转平移,完全捉摸不透。而且这个白鹤还十分低劣,在移动的时候发出奇怪的尖声,声音魔怔,仿佛能招阴唤鬼。
“吵死了!”洛九天随手甩出剑鞘,在一阵幻影中正好击中白鹤,白鹤到底吐血,而剑鞘回弹,正好插回剑中。
“无……无刃……”白鹤倒地后看到剑光,认出了宝剑,“你是洛家人?你是洛九天!灵剑阁的洛九天?”
洛九天走到白鹤面前,蹲下身子,说:“阴风步和传音入定不能一起用,阴向冥的阴风步也是不说话的,他的鬼声是内力和空气摩擦出来的,你学了一半,然后靠嘴发声,那不是暴露自己吗。”
白鹤看着洛九天,发出冷笑:“学一半?你以为是我不想学全吗!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是不会懂的!你们……”
“诶诶,不想听,你说,你想怎么害我们?比邻阁到底出什么事了?还有……”洛九天打断了白鹤的牢骚,正想询问,不料身后一股子气流袭来,立马一个弹跳上了房顶。果然是一个人在后偷袭,此人手里的武器清奇,而且装扮也不似中原人,仔细一看,倒像是瀛国忍者。
“影流先生,此人是灵剑阁的传人,灵剑术已经到达了八层,是天下榜第九名的高手您要小心啊。”白鹤在一旁说道。
天下榜是比邻阁对江湖上已经展示过武力的人进行的等级排名,三年一更新。去年洛九天突破灵剑术第八层的时候,刚好赶上天下榜更新,彼时洛九天第一次在论道会上展现出武功,就一举登上天下榜的第九位,此事在江湖上也是热闹了好一阵子。
影流听到这个消息,不但不害怕,反倒是有些兴奋。眯缝着眼睛,好似发现宝藏一般。白鹤退到了一边,大口喘气,方才洛九天那一剑鞘,竟然有如此的杀伤力。
“洛九天……等一下,他不是……遭了!”白鹤明显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往来时的路跑去。洛九天想追,但是被影流拦住。
“少年,听说你是天下榜的第九。”
“第九又不是第一,你应该去挑战第一而不是来找第九。”洛九天没好气的说着,心中对天下榜厌烦得不行,自从自己拿了这个第九,总是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若是真想出名,为何不直接去挑战榜单上更高的人呢?
影流并没有和他斗嘴,一出手就是三枚苦无,速度极快。洛九天发现没法躲开,只好用手里的剑阻挡,却不料力量极大,好在无刃坚不可摧,只是被力量打退了几步。
“好厉害。”洛九天暗自感叹。
影流微微一笑,“自从到了这破地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今天就让我看看中原天下榜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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