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的市场极大,往来的卖家和买家不下千人。规模超过了京城的琉璃夜市,也没有什么子时不售的规矩。只要卖家愿意卖,买家愿意买,一锤子买卖,易楼不出面,交易就算了了,由于不菲的入场费,易楼的市场就相当于高级版的鬼市。
“公子,我这边有圣笔王冕的《江山社稷图》真迹,可有兴趣过来一看啊!”
“公子公子,来看看我这,有鬼谷子亲笔所写的骊山旧宫设计图纸,可有兴趣?”
……
市场里鱼龙混杂,一半的商户在拉客,一半的商户待价而沽。毕竟能上船的人,有的是慧眼如炬的收藏者,而有些则是来见一见世面的土大款。这不同的路数针对不同的人,不过大部分的东西,都不是真的。
岳不盈这儿看看,那儿品品,确实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但是奈何囊中羞涩,最后都是不买离开,直至到了市场的角落。市场都是先来后到的,在角落生意自然是要差一些的,所以在角落摆摊的,往往是那些随遇而安的后来者。岳不盈发现自己逛到了头,正要回身,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老叟,老叟盘坐在地,脑袋耷拉着,昏昏欲睡,面前就摆着一块皱了吧唧的白布,上面印着太极八卦图,身后靠墙立着一块牌面,写着“相面测字”。
岳不盈笑了笑,拿出一块随身的面具戴上,走到老叟面前,变化着声音,问了一句:“测字?”
老叟本来快睡着了,被人一吵,松垮垮的脸抬了抬,由于眼皮过于松垮,甚至看不出他有没有睁开眼。
“测字一两,相面二两。”如此低价,简直对不起易楼的入场费。
岳不盈说:“先测,准才给。”
老叟听罢又低下头,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声音:“没这规矩。”
岳不盈又说:“那这样,你来写一个字,然后测,准了我给十两。”
老叟又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拿起早已干涸的笔,在身边一盒泛黄的水里刷了几下,又抽出一张泛黄的草纸,哆哆嗦嗦地在上面写下一个字:
東。
岳不盈看到这个字,脸色一沉,好在面具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至于被别人看见。
“依依东望,不见西天。”老叟缓缓说出这八个字。
岳不盈顿时握紧了双拳,此刻内心深处也如翻江倒海,似有重压不断袭来。过了许久,岳不盈才平复内心,继续说:“如何解?”
老叟面容平和,伸出一指,挡在“東”字中间那一横上,说:“汝可知因何而束?”
東没有了中间那一横,就是一个束字,束缚的束。
岳不盈顿时心中一凛,浑身颤抖,跪倒在地,“大师教我!”
身边的人看到岳不盈下跪,有的不明就里,有的嗤之以鼻,以为这个年轻的小公子初来乍到,被这个江湖老骗子给诳了。不过上易楼的人鲜有心善,也没人去制止,只当与己无关。
老叟轻咳了一声,说:“你这孽太深了,我不能指点。这个字送给你,自己悟,悟出来了,孽就解了,悟不出来,也怪不得你。”随后,老叟又伸出手,说道:“十两。”
岳不盈虽不甘心,也没办法,平稳了一会儿之后,不好意思地说:“大师,我,没带钱。”
老叟一听,伸出的那一根手指,就往岳不盈脑袋上一敲,手法极快,避无可避,却一点也不疼。“小娃娃!敢在老头子这里白算?”
岳不盈一听,急忙求情:“不敢不敢,老人家这般本事,小子就算再浑,也不敢赖您的账。这十两银子您先记下,日后有用得着小子的地方,您尽可随意使唤。”
老叟缓缓地咧开嘴,轻笑了一下:“都说鬼丢魂卑鄙无耻、流氓无赖,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明知道我这辈子绝无二卦,拿这栓我?”
岳不盈还想说话,突然背后有人吵闹起来,岳不盈只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老叟包括一干物品悉数不见了,只留下了那张写着“東”字的草纸。
“一卦算尽天机的无忌真人,果真是厉害。”岳不盈心想。
吵闹声来自于身后一个摊位,摊主吵吵闹闹,硬拉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只听见似乎在说什么“多嘴”、“坏了生意”、“一定要陪”之类的。那年轻人一句话没说,只是挨着骂,也不动作。
“你这小子,叫你主子来,今日若是不把这画买走,你就休想走!”店家还在大骂。
岳不盈上前凑了热闹,定睛一看,发现那个小伙子面容不是本尊,而是被简易易容过,手法不高明,所以在高手面前一眼就能看出。岳不盈心中有疑,开口问:“这位老板,你不让他走,又让他去叫人,这他怎能做到啊。”
老板也是气糊涂了,连忙补充说:“我也是气糊涂了,你家主子在哪儿,我叫伙计随你去。”
“拓本,不值钱。”瘦弱年轻人半天只说了这几个字。
老板更是脸面无光,气得牙痒痒,“你凭什么说我这《南海千岛图》是拓本,这是南海田氏老家主田封所著,印跋齐全,画面逼真,如何做的了假?”
小伙子也没有更多的辩解,还是只说两个字:“假的。”
老板见人越聚越多,这事要是说不清楚,恐怕接下来的几天,自己这里的生意就没法做了。从摊位内抽出一块戒尺,作势就要打。岳不盈眼疾手快,上去就拦住了老板。“老板别生气嘛,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小厮动手呢,这画我看挺不错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老板见岳不盈虽然带着面具,言辞却是向着自己的,也不好发作,就放下了手上的戒尺,嚷嚷着:“今天若是不赔钱,这事儿没完!”
岳不盈满脸笑意,虽然被挡着,但还是感觉得出那种善意。随后从手里拿出一锭银子,交到老板的手里,“老板您怎么称呼啊,不如我把这画买下如何?大家和气生财嘛。”
老板原本还生着气,但是看到银子,又恢复了笑容,“我姓蔡,姓蔡。”
“蔡老板,这里是易楼,真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啊。”
蔡老板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维持秩序的易楼暗奴们,咽了一口口水,发现了自己的莽撞不是地方,连忙称是。
岳不盈拿了字画,牵走了那个小子,这事才算了。小子走了几步,甩开了岳不盈的手,没好气地看着他:“你也不问那老板开价如何,就花这么多钱买了这画。”
岳不盈拿着字画抵在肩上,一脸不在意:“多少钱啊?我还没细看呢,那老板口袋里最大的银子就是那锭了。”
小子瞪大了眼睛,“你,你偷他的钱买他的画?”
岳不盈笑道:“这画虽然是仿的,但是做工还是很仔细的,作者必然是看过原作才能仿出来。虽然没有真迹值钱,但也是不错的东西。而且这画是写实画,就算是仿出来的,画本身的造诣也不低了,怎知多年后不能是一副名作呢?你那般说,坏了生意,老板自然不高兴。”
小子愤怒说:“此画流传,败坏家风!”
岳不盈一愣,问:“你是南海田家人?”
小子不再说话,转身就跑。岳不盈追着,也不拦住他,想看他最后去了哪里。小子七转八弯地,最后逃到了四层的大客房内,门牌上写着两个字:北江。
江半城的房间。
江陵城里住着两位富甲一方的大户,各占江陵乃至府户的半壁江山,人称江半城和苏半城。这住在北边的,就是这位江绍元江老板。
田家的小子怎么会跑到江家去?
不一会儿,从江家的门内出来一个人,竟然是皇甫少卿!
皇甫少卿一眼就看到了岳不盈,即使岳不盈戴着面具。皇甫走到岳不盈的面前,皱眉询问:“我们的房间在另一边。”
岳不盈摘下面具,“大哥来这里何事?”
“打个招呼,拓本志在必得,不想有人来争。”
皇甫的意思很明白,为了避免有人来争夺雨家的拓本,索性用皇权压制住所有的生意人,至于那些江湖人,财力有限,当不足为惧。岳不盈点点头,和皇甫一道回去。
房内,白徒生在训练野秃子班班搭弓,班班确实是个天才,短短几天,已经有模有样了。毓伶则在看医书,提篮执鞭在侧。洛九天的房门紧闭,想来已经是回来了,正在休息。
皇甫坐下,示意执鞭去叫一声洛九天,“岳不盈应该有话要说。”
岳不盈当真是佩服自己这位不大亲近的大哥,虽然不亲近,但是比谁都要更了解自己。洛九天从房内出来,脸上已经没了愠气,那股没来由的火气应该已经消了。见大家都在,岳不盈说:“各位,我方才在易楼四处转了转,发现这次易楼可以说是满载,人员非常多。而且交易之物也特别多,所以光交易大会就要开三场,往年交易大会都是最后一天且只开一场。”
皇甫点点头,补充道:“不错,今晚的交易物品还未公开,明晚会交易拓本,而海龙胶的合作权,这种价值千万两的生意被放到了最后一天。”
岳不盈听到海龙胶,突然想起什么,询问:“海龙胶是南海名产,这次负责参加交易的,是南海商会的代表吗?”
皇甫点点头,“不错,这人我们见过,就是白天在客栈里出头的那个田燚。”
“又是田燚……”岳不盈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
“这个田燚有什么问题嘛?”洛九天不解地问,“你今天去查了武林六魁的事,就是因为这个田燚吧。”
洛九天把岳不盈去暗室买消息的事情告诉了大家,但没有说出双修。岳不盈解释道:“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一个家主,家传武功的内力居然用自己夫人的,于是想调查一下,不过现在我对这个人倒是充满了疑问。”
皇甫说:“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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