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大山里到处是绿意盎然的景象。即便是鹤发鸡皮的老人,在这和煦的春风里说话仿佛都能洪亮许多。
曾明泽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急促的呼吸犹如一台漏了的鼓风机。一旁的陆澄看着倒是相当轻松,气不喘脸不红的。
陆澄是昨天下午来的东井,晚上两人在杨文付家里喝了顿大酒,今儿大早起来,陆澄突然兴起了爬山的念头。曾明泽作为地主,虽说是一千个不情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爬。
学校后边的这座山不高,却异常陡峭,好几处地方得手脚并用才能上来。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曾明泽直感觉胸腔里像是烧着了一团火。
陆澄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先递给曾明泽一支,曾明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他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变化挺大的哈!虽说体力差了,可精气神要比以前强了不少。”
曾明泽笑骂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水人了啊!”
陆澄一本正经道:“我可没水你。说实话,看你这个样子,我都在寻思要不要去找点什么生意来做。”
曾明泽看了对方一眼,发现老友确实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说道:“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当然不是说经济条件好了一些就怎么样了不起,而是现在总有事情做吧,生活确实充实了不少。不像以前,单纯的教书,虽说也好,可总还是单调乏味了一些。”
陆澄将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像背书一般的轻声念道:“人生有两大快乐,一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寻求和创造,另一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品味和体验。”
曾明泽猜不准这是陆澄的原创还是引用他人的言论,但此刻听在耳里,却不由得生出知己之感。
有所寻求和创造犹如最高标号的汽油,驱动着他高速运转且不知疲倦。而与王铮的私情则让他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当中。
财色双收,夫复何求!
望着远处的炊烟渺渺,曾明泽越发的志得意满起来。
陆澄踩倒一片茅草,然后就坐在了那上边。坐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不舒服,索性躺了下去。
他顺手扯过旁边的一株狗尾巴草,抽出嫩枝,放进嘴里叼着,隔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那个王老师,我劝你还是早点断了的好。”
曾明泽和陆澄是打小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所以自己同王铮的事情并未瞒着他。陆澄突然提起这茬,曾明泽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为什么?”
“这种事情终归不道德。再说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和她好下去,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你怎么搞?”
曾明泽一时间心乱如麻。
陆澄所说的,他不是没有想过,在内心深处反而一直为之担惊受怕。只是自己缺乏面对的勇气,更舍不得王铮的万种风情,所以总怀抱着侥幸的想法,妄图掩耳盗铃罢了。
陆澄嗤笑道:“当然,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老师这点工资估计也看不上。”
曾明泽摇了摇头,“我现在有点钱是真的,但要是不当老师了,估计我爸得打死我。”
陆澄问:“那要是你和王老师的事儿要是给别人知道了,你觉得这工作你还能干下去不?”
曾明泽沉默良久,说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真的舍不得。”
陆澄坐起身来,又劝道:“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乡。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我们都读过。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你要知道,像你我这种人不过就是一粟啊!所以别太贪心了。趁着现在还能断,就断了吧。别等到最后,让别人来帮你断就麻烦了。”
曾明泽也像陆澄那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举目远眺,视线尽头是只能看见大概轮廓的山峦。
曾明泽向来重视陆澄的意见,他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表态:“我这周末就跟她说清楚。”
陆澄扭头望向曾明泽,本想再劝,可话到嘴边最后却还是没有出口,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正的离别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过于郑重其事的道别往往是藕断丝连的开端。
只是当局者迷,他这个旁观者又能多说什么呢?
当天吃过中午,陆澄就回去了。
乡村教师的薪酬并不足以让他实现时间上的自由,哪怕他一直都是一个崇尚自由的人,可物质上的匮乏总能轻易让高贵的灵魂卑躬屈膝。
陆澄前脚刚走,王铮后脚就进了校门。
她像往常一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校园里晃荡了一圈,在确认其他老师都还没来之后,这才摸上二楼,敲响了曾明泽的房门。
门开了,曾明泽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急不可耐的将王铮拥入怀中,而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线条分明的脸上不见半分柔情。
“你怎么啦?怎么这么凶的表情?”王铮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
曾明泽将王铮让进房里,却没有关上房门。
“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王铮的声音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她似乎已经预见了曾明泽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曾明泽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们要不,就这样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