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耶律延禧同意退位和宣布大辽终结的消息传到旅顺的时候,一班高层愣了一下。
这辽廷可以说是他们从不考虑的存在,因为被困在阴山中的辽廷不过是兵不过千、民不过万的一个部落而已,若不是杨德在接济他们,他们连生活都有问题。但要说辽廷不重要却也不尽然,甚至要说它是很重量的存在都可以,因为它代表了一方天,是这大漠南北、云燕辽东这广阔大地曾经的天。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所以在官员、知识阶层的心里是这辽廷早该去灭了,也很容易被灭,不灭它自己的华盟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可惜他们的王就是不同意,不想做皇帝,不想让宋国疑惧引来大战等等一大堆理由。
好吧,反正自己的官位也是没品没级,和它国交往也是只论事务对等不按品级,就是变成帝国也影响不大。而且自己的官是众民推举出来的,不是天授却也是代表了民意,当官做事都可以心安理得,有没有天子、天子管不管事都不会影响到自己做官安民,民也不会因此而见疑不服管。
于是就不管这个辽廷失不失德继续存在着,而华盟国也依然还是个王的国度,是有完全自治权却又不必去套用天命学说、君权神授的国度。所谓“德象天地称帝,仁义所生称王”华盟只以发展民生为纲却也说得过去。
几年下来华盟上下却是习惯了这种存在,外加报刊杂志的长年累月的说教,人们已遗忘了国需要有天子的说法。华盟国就是华盟全体国民的国,不是哪家哪姓的国。华盟国的治理也不是谁来说了算,而是要按宪法等各种法度规则来治理。官是依法来取得治理权;民是找法来实现为民作主。
这样的结果,使原来的一套天命学说、君权神授慢慢失去了权威领导性,式微的辽廷更是失去了神秘的面纱,时而成为小民的谈论对象。而正统人士就选择性的遗忘了它,伴随着华盟的蓬勃发展、民众生活的提高,原来的一套已不适用于为自己建立话语权,此时再来谈辽廷及对辽廷的承接并不能提高自己的民望,弄不好会使自己失分。
这是王有意的,那些老班底都能想明白,他们是听过王的讲课,很清楚王的真正治国理念。王一个是确实在避免和宋的明面冲突,另外也是在堵天命神授派的嘴。有个辽朝小朝廷在,只要华盟一日不去推翻它,王就有理由不登位,也就不必来提领三纲六纪五常,这不是王能干和该干的事。
但现在小朝廷自己宣布终结,哪王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些高层不免要发愣。皇天后土、天地纲常,这不是随便说说的,这是上千年的传统,现在的各种经书中充斥了这方面的学说,就是他们自己虽然也认同王的某些观点,但也不尽同,何况其他的读书人?
“殿下,您要称帝吗?”首相刘仲和连忙找上门来探讨。由于以前的经历,他倒不想再来揣摩杨德的心思,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了。当然,这也是杨德一惯以来的要求。
“不必,没这个必要。”杨德回答道。
“可,辽廷没了,这一方天地也就失去了天子,这不但要民心动荡,还会给野心者可乘之机。”刘仲和担心的说道。
“呵呵,”杨德笑了一下,“民心动荡也是说说的,事实上民众头上已好几年没天子了,他们不也过得好好的。”
“可辽廷在,不管怎么样,辽帝总是个天子,可以挡住很多人的嘴,但现在就怕有人来借口生事蛊惑民众。”
“这也不可能避免的,不过我们已这么几年下来了,很多事情也不是白干的,民众也不一定再那么盲从,影响不会太大。”
刘仲和倒不是不认可杨德的话,民众的生活在变好,杨德以下包括政务院及地方官府的话还是很管用的,但这天道之说却不是单凭有饭吃就能被抛弃的,如果有人宣传天道失衡,好生活将不再呢?未知的东西才更有鼓动性和迷惑力。
“殿下,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宋国的反应?要不我们跟宋国说清楚,宋国也不一定不理解。”刘仲和想了想说道。他想想还是让杨德称帝的好。
“仲和,这王和帝其实是一回事,这夏、商、周不也是王吗?这帝是自周后越来越多的野心者学楚称王,最后到秦一统时才称帝,而到汉时又弄出了天人感应,把皇帝和天道绑在了在一起。对我来说,称不称帝无所谓,但对要我称帝的人或者需要有帝皇的人来说就区别很大。所以我们不能为了迎合他们而称帝,相反要利用此机会彻底解决有关天命天道的学说。”杨德说出了自己的本意。
刘仲和呆了一呆,原来杨德的目的在这儿。杨德以前说过,儒家的这套天命理论很邪恶,一方面把一个国家给绑在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上,另一方面又把皇帝给绑在了自己的学说上。而所谓的天子之说又给自己留了后门,天子是上天之子,但这上天之子不是唯一,人人都是上天的儿子,皇帝只是天之嫡长子。这下好,只要有德行,就人人都有做天子的资格,这固然是为了防备天子无道,但实际上有没有德行却是儒家说了算,就算是外族外邦也无所谓。
有无上的权力,但又人人有资格,这样结果不带来无穷无尽的内耗才怪呢。所以别怪历史上想做皇帝的人人数众多,是儒经在为他们提供理论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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