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参商撑着发沉的双睑,沙涩的麦秸纠缠散发缭乱。
秋风扫过草芥,青丝四窜而开,平平无奇的脸颊斑驳着尘灰与怅惘。
鬓梢与脸庞的刺痒,只得偏首去磨蹭方枷,无奈使劲也难够着,却又多了份颈脖的酸胀。
双手固然已是紧拷在血迹斑斑的枷锁之中,酸麻软瘫不知是否还在。
久浸血污而生霉的枷板重达五十斤,压垮了双肩亦快崩折了脊梁,那阵阵的异臭更是熏得他半昏半醒。
唯一庆幸的是,颤抖无力的双足无需迈着沉重的步伐,青石板上轱辘碾压着毂挺轴坚的玄黑车轮。
钢浇铁铸的囚车冰冷地驶向平辽城西的柴市,沿街道路两旁,商贾云集路人成群。喧嚣鼎沸之中仍井然有序驻足观望。
“参天贰地,参天贰地!驱邪除魔,驱邪除魔!”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四方。
一群头戴雁灰帻、身披苍绿袍的参天卫孔武有力地护在囚车四周,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各个长刀阔斧,虎步生风。
喊声刚落,一撮撮拣剩的烂菜夹杂着担碎的破蛋齐丢丢地掷了过来,腌臜的恶臭交替着重枷的异味,直呛得奄奄一息的叶参商缓醒了过来,忍不住抬头喘了口浊气,又遭不明之物正中脑门,只得继续耷拉着脑袋,摇摇欲坠在晃荡之中。
疲惫的面容倘能躲在披头散发里,而双耳却仍要饱受周围山呼海啸般的狂嗥。
“烧死邪魔者,烧死邪魔者!”众人看着死囚车内的邪魔者并没像传说中剖心摘胆般的凶神恶煞,更肆无忌惮地将身边可扔之物竭尽全力有如狂风骤雨般甩向刑犯,并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嘶吼,顺势宣泄平日里生活不易带来的压抑。
大伙虽然不知囚车上的犯人是谁,所犯又是何罪,但皆听闻邪魔者是为祸四方恶贯满盈的异类,理应人人得而诛之。
邪魔者,寻常人一世都难见着。江湖传闻,天狗食月或日蚀之际,天降邪魔之炁席卷人间,背道之人以牺牲自我人性,承载邪魔之炁化身成为邪魔者。
邪魔者,夺日月造化,幻化邪术魔通,作恶多端,为天地所不容,故不能凝聚世间参天五行之力,无法进行大世修炼。自身也要饱受邪魔之炁的无常反噬,而患得疾不可为之邪魔症。
参天教上承天意,下安民庶,守护江湖正道,替天行罚,无止境诛杀邪魔者。作为国教,参天教所明示的法旨,常人皆要遵循。
而处置邪魔者最合适的刑罚当属火刑,参天教教典中早有明确,大多邪魔者皆惧火,以火烧身,焚净污秽。
囚车摇摆骤停,脑袋仍旧晃荡。上来两名修为不凡的参天卫,连拉带扯地架着叶参商向火刑架上扛去。将凶犯结结实实地用有如手臂般粗的玄铁大链捆绑于刑柱之上后,即匆匆退下。
被绑缚于刑架之上叶参商双唇枯槁,微微翕动,长呼了一口浊气。
微垂的眼睑被午时的日光强烈钻入,忍不住费力睁开双眼,伴随着脑海一阵白茫茫的刺痛,艰难适应了下来,刚入眼便是人山人海,而耳旁依旧伴随着无尽的鼓噪嘈吵。
视线缓缓向下,一名鼻坍嘴歪的参天卫正得意贪婪地望着这边,面目甚是滑稽。叶参商笑了,嘴角不禁露出让人难以察觉的诡笑。
午时即将三刻,地上的汗雨洒落又蒸发。信奉参天教的众人皆是第一回见邪魔者被行刑,不愿就此错过此番情景。
娄挺看着即将正法的猎物,得意的咧起斜嘴,露出里面满口的大黄牙。心中满是兴奋,这可是自己在地方呆上几十年都不会有的功绩,凭着这份荣勋,虽无法企及参天护法们的高度,但也可独霸一方。真是参天厚爱,竟有人将猎物拱手交到他手上,且还是妙人。回首往人群中望去,此人悄然不见,真当神龙见首不见尾。
回想自己过往蹉跎岁月,出雪原,下东海,一生未立半寸之功,受尽教内精英冷嘲热讽,只得摇唇鼓舌,无中生有,偷得半星功勋,混个地方总旗。韶华如驶,转眼参天不负有心人,今得一荣光,换得一世名。
牵回心思,说服自己不可像以往那般松懈。看着身旁无数见证者,心中油然豪迈。
“验明正身!”又有两名参天卫上前,撕扒了叶参商本就破碎的上衣,左胸口处的邪魔符文豁然而出,如蚕吐丝,蠕动盘错,妖孽无比。同时符文散发着邪魔者独有的气息,缭绕萦回,令人心律不齐。
众人哗然,心脏刹然漏了一跳,汗水也不往外渗了,不觉往后退了些,刑架附近顿时变得空旷了不少。
“行刑!点火!”两名验身的参天卫迫不及待地撤了下来,执火的参天卫继而立即跟上,将火把远远地丢入柴堆。
火把撞在干柴之上,火星四溅,随后猛然化为熊熊烈火,将叶参商迅速吞没。
娄挺看着这一幕,朝天鼻朝天,洋洋自得,意气风发。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捷报对身边之人傲然道:“马上去趟司州向护法请功,我等大义秉公,众志成城诛杀邪魔者一名。”
随后朝着众人举手握拳,刚要高声道,却见人群陆续发出惊呼,只见叶参商遇火片刻,便迅速消失,甚是诡异。
娄挺见此,慌忙命人捅开火堆,赫然发现叶参商的躯体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副正在燃烧的木枷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焦黑齑粉。
脚步踉跄后退,面红耳赤,霎那汗流浃踵,暗道坏了大事,娄挺犹如热锅之中的蚂蚁绕着原地不停打转。听着周围愈渐甚嚣尘上,深吸了口气,赶忙安抚道:“诸位莫慌,邪魔者不是常人,最是怕火,遇火即化作飞灰。定是如此,哈哈哈......”说完,旋即匆匆带着众参天卫沿路铺开,扩散而去进行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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