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丹拎着机枪踌躇地走着。
走到东南向的那位士兵面前,俯下身。
他伸出双手,遮住那双惊恐的眼睛,把他的上眼皮轻轻地抿下来。
高丹这样做,并非不忍心,而是觉得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异常灼热。
他不知道什么叫仁慈,这样的词,他不理解,但是他心里有一种大悲悯,这种大悲悯叫同情。这是人类特有的感情,他有。
阖上那人的双眼,他心里踏实很多。
高丹不敢耽搁,飞身跃上山脊,几步蹿上高处的山梁,向下一看,密密麻麻的“虎卫军”又开始向山上移动。
副连长和自己的战友还在阵地上,向下开枪,投弹。
高丹灭了背后突袭的四个机枪手,解除了后顾之忧。
他再次选择合适的隐蔽点,集中火力,点射敌军。
一分钟之内,一定会撂倒二十几人。
他不断变换地点,出枪点射,又是二十多人。
……
天哪,是人吗?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杀人机器!
高丹勇猛如虎的表现,都没有逃过山下一副望远镜后面的一双眼睛。
那是一直盯着高丹的309师的指挥官,看着山坡上躺满了士兵的尸体,命令拼死的“虎卫军”最后选择退了回去。
尽管如此,九连的阵地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那是因为无奈对方人多,不断变换攻击部队,
麦子沟阻击战的阵地有三重,每一重大约十公里长,在十二个要塞口分别安排了不同数量的部队。
九连只是其中的一段,属于左翼高地的要冲地带,是重中之重,遭到敌军的重点进攻是必然的。
但是谁都没想到打得如此激烈和艰苦。
天色渐晚,又一波“虎卫军”喊叫着攻上山来。
当姜营长和赵教导员带着人马驰援的时候,高丹所在的九连打得只剩下七人。
只剩下七个人。
连长和指导员死了。
三个排长和九个班长死了。
机枪手和迫击炮手死了。
通讯兵和侦察兵死了。
甚至炊事员和卫生员,全都死在阵地上。
但是,姜营长从高地向下看的时候,禁不住一愣。方圆五里的山坡上,层层叠叠全是尸体,至少有四五百人。
姜营长看看剩下的最后七人中,五名战士全都包着纱布和绷带。
只有副连长霍德久和机枪手高丹,两个人全须全尾,毫发无损。
“怕了,敌人被打怕了。”
霍德久指了指旁边低头向弹夹里压子弹的高丹,竖起两个手指头,对姜营长说:
“他是我们的宝贝,这次阻击战,他一个人至少干掉这个数,再有一个连的敌人,也上不了我们的阵地,因为我们有机枪手高丹。”
“你是说,他在这次战斗中一个人消灭敌人过百?”赵教导员问。
“不,已经超过两百。营长,教导员,我正式向上级为高丹请功,他在这次战斗中表现得太出色了,这么说吧,如果没有高丹,我们这个阵地早就成敌人的了。”
“高丹呢?”赵指导员问。
在山坡上的一个草丛里姜连长和赵指导员找到了高丹。
高丹趴在地上又睡着了。
“营长,教导员,我中弹,后腰。”
卫生员过来,脱下他的外衣,发现他的腰后有一个小铁皮箱子,箱子上有三个弹孔。
子弹是从这里打进去的。
战士们小心地把他的子弹带、子弹袋摘下来,和子弹带挂在一起的那个铁箱子也随即掉下来。
看到箱子底部,赵指导员笑了。
他拿起那个铁皮箱,递给姜连长。
姜连长看到三枚子弹头嵌在了铁皮箱的底部。
姜连长拿过子弹带和子弹袋,看了看子弹袋上的三个洞,又发现子弹带上还有三个洞,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鬼斧神工。
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三枚7.92毫米口径的子弹从背后已经打中的高丹。
普通的铁皮箱子是阻挡不住的,他背的那个小弹药箱,钢板厚度不足以阻挡子弹的冲击力,所以,三颗子弹打穿了箱盖,又击穿了箱底。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子弹被缠在腰间的子弹带和斜跨着的子弹袋两层弹夹阻隔。
弹夹是由精钢所制。
如果一层弹夹还不足以抵挡穿透两层钢板的子弹,那么两层弹夹形成的张力就足够了。
换句话说,从背后打来的三发机枪子弹,经过了四层阻隔,才被挡住。
穿透弹药箱的上盖。
穿透弹药箱的箱底。
穿透子弹袋里的弹夹。
被子弹带里的弹夹阻挡。
姜连长给大家展示嵌在弹药箱箱底的三发子弹,把那三发子弹揪下来,放在迷迷糊糊的高丹的手中,笑道:
“你小子,真是命大。”
高丹接过三颗子弹,拿过那只小巧的弹药箱,看到箱盖和箱底的六个弹孔,嘿嘿一声,笑了,之后,眼睛一翻说:“营长,我困了。”
说完,蹲下身子,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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