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崖州,小堂内。
若巫子认为,它该走了。
因为它主人赫有宛去找忠伯相爷去了。
所以说,它的安稳日子也就到头了。
相爷若是把它也招供出来,那它再也不可能留在小堂了。
那么,它的哥哥也就不会回来了。
它有些后悔,告诉了赫有宛永常州的事。
八年前,亚欧大陆中部,不骨森林。
疾猛的风掀起了不骨森林绿色的浪潮,一阵一阵的像荡漾的浮云。
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们被惊得张开翅膀向高空扑棱,翻越了处在树冠之巅上最高的那一簇叶子,拼了老命似的穿破了树梢,紧紧的风和嫩嫩的阳光还有那似有似无的水气弥漫在天空之中。在那群傻鸟飞离巢穴很远的一段距离后,转了转眼珠,看见了其他那些长得与自己无异却也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儿的鸟们。它们愤愤地低鸣,看向那片已达到远方的绿潮,以及那只引起绿潮的风妖——渃巫子。原来是渃巫子这只风妖在开着无骨森林里夏天的玩笑罢了。
无骨森林中被荫翳遮蔽住的那些低矮的草叶上,螳螂妖禾魁正在对着草杆下的一洼小水坑梳理着他额头上的两根可以抬起林东头最大的那块陨铁的触角。他用今晨最熹微的日光下覆盖在叶尖儿上的甘露洗濯脸颊上的尘土。
但是很沮丧。
很显然,他刚刚捕猎失败。
在他扑向那十足三尾罗刹蝎的那一刹那,被罗刹蝎一尾巴扫在了脸上,在空中仰头倒翻了个跟头,没有孙悟空十万八千里跟头的完美收尾,在也没有买医保的尴尬场面中,光荣地把脸放在了泥土妈妈的怀里。
哎,他没有把地壳钻个眼儿直接干人家地球那面的美国白宫里去,就是八辈子祖宗保佑了。其实,他的八辈子前的祖宗们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老不死的寡妇们藏在哪里。她们是否在漫长的时间里忏悔吃掉自己的老公的罪行,他也不知道。
他现在想知道的便是那只罗刹蝎究竟溜到哪个旮旯儿躲起来了,他被一只五岁的蝎子干趴下的事,足以让他成为至少是一个夏天的不骨森林丢人榜榜眼。这却比什么中状元还要牛犇一万倍。
他发誓要抓住那只罗刹蝎,否则,他就要屠了这不骨所有的蝎虫毒物。
他或许会郁闷一整天吧。虽然今天美丽的螳螂姑娘没有约他去林楠的花海幽会,他不必太担心脸上的伤口。但是螳螂活着,饭可以不吃,血可以不擦,翅膀可以不要,就是不能让脸蛋儿脏喽。
南林的螳螂姑娘说过,如果他可以化成人形——但必须是特俊儿的男儿坯子,她就可以考虑一下是否去得罪族里的封建老螳螂来打破传统不去吃掉他。
他会为此多擦几两防晒霜的。
云妖若央子跑过来,又跑过去,带来了很多很多的来自伍母湖的天然水汽,氤氲缭绕的四周是禾魁脏兮兮的小脸最好的屏风。
“若央子,又在义务洒水么?”禾魁仰起头,注视着那些所谓的水汽组成的“屏风”,道。
若央子疾奔的马一般飞速旋转在禾魁头顶,沾满了足足可以灌溉整个不骨森林的水汽凝结成的一粒一粒的水尘,璀璨地绽放在半空之中。他盘旋在禾魁头顶上,向禾魁脏兮兮的脸上喷了一口水,笑嘻嘻地对禾魁说:“二魁子,怎么大上午的脸也没洗干净?不会是家里停水了吧?呦呦呦,这脸上怎么还有这么多口子呢?该不会是被你的那个什么南林好姑娘晗泽给揍了吧?哥们儿,听我的,今天我用伍母之水为你洁面,明日晓日破云之时,一定要在她吃了你之前踹了她!你晓不晓得喽?”
“滚北林洒水去!就你这聊天水平,以后也就是个环卫工了。”禾魁抹了一把被弄湿的脸,伸螯在头顶上方的气浪中搅了搅——也就算是借水洗洗手了,“她不可能吃我!你就瞧好吧!”
“二魁子,你行,你牛!我就看你被那晗泽小妖精吃掉的那一刻,你想的起来想不起来哥哥我告诉过你不要和她在一起。等死吧你就。你一定会后悔你娘当初把你的卵孵出来的!”若央子头一扭,往北去了。
“哎,我这人缘还行不行呀……好歹我也是很优秀的妖怪,连为红十字会捐款时都落不下,怎么就给我混成这样了呢?还是得再多捐一些钱,要不菩萨神仙就也不灵啦……”禾魁仰起嘴角,迎着那些稀稀散散从树叶间隙中洒落下来的熹微的阳光,“好啦好啦,不能因为一个环卫工而生气不是?哎呦,微笑的有些太用力、扭曲了……牵动地脸上的伤都开始痛了……不行,得先去林仙那里要一瓶美容护肤养颜还能瘦身的仙药,要不然,等我修成人形的时候就要毁容了!我可不想被媳妇儿嫌弃、吃掉……到底是哪个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呀!干嘛要让老婆吃老公呢?螳螂的大脑有问题还是怎么着,让我们这些大好儿郎为了讨好老婆不被吃掉而压力重重?哎哟哟,就是想不通呀。”
渃央子远去之后,禾魁才发现,原来在渃央子后边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渃央子的妹妹渃巫子。若巫子和她的哥哥品德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若央子跑到哪儿干缺德事干到哪儿,完全是一种夏桀附体暴打宪法的感觉。而这若巫子似乎是个纯真、可爱、善良、活泼、开朗、乐观的人,替她哥哥阉割掉了几乎所有闯下的祸事。
可以说的是,若非若央子的那种放浪形骸的生活中没有若巫子,那么,他早就被众不骨森林的妖精们用绳子捆起来沉河了。
“禾魁哥哥,我哥哥只不过是有些脾气冲罢了,请你看在妹妹我是晗泽的好朋友的份上,就不要生气了哈~~”刚刚才给蓝羽毛的栢裕鸟妖道过歉,若巫子一看到禾魁的愤懑之样,便知道又要去道歉了。
“呵呵呵呵,没事的,每日一骂,听也听习惯了。但是就照着这样下去,你觉得他一定会被你的善良感动吗?我觉得,你愈是这样惯纵着他,他便会愈是满不在乎地生活下去。你想过吗?”禾魁北指林梢间那些被若央子激怒的百鸟,它们也在生着闷气,“我不知道你会这样下去到哪一天。反正,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太长了。你今天可以为那些惊鸟与灵长们道歉,,明天也可以,后天也可以……如此反复下来,总会有中断的那天的,不是么?呵呵哈哈哈。”
若巫子思索了一会儿,缄默追向了远方的哥哥。
前面是一座山冈,山冈的那边,竟是一小片种着凤萧花的平地,若巫子跟随着前面疾驰的哥哥到达了那片平地。她发现在平地上拔地而起的却不再是小丘了,而是一座略高于周围树尖的小木楼。
整个不骨森林之中,除了天神虞仄茁和伍母湖神玄机合,能够住在这等上好到不要不要的楼阁亭台与水榭花海中的,也就只有不骨森林的林仙木木落和木卫良了。
楼下有个仅仅只能让十头猪共同洗澡的池塘,看起来不是很大,像是人力挖出来的景儿。现在正有四、五只野雁围着池塘中央的几根稀疏生长的水花,在日光下抖搂着细长脖子上挂着的池水,闭着眼,甚是悠然的样子。
若央子把身上的那些从伍母湖带来的水汽更多地洒在了这里。之后头也不回地飞向了更远的北方的密林。看来刚刚为了讨好领导,他还是将更多的水洒在了领导的家周围。
他们不骨风妖的任务便是将伍母湖的水化成数以万万计的小水滴,再将其披挂在自己原形的身上,依照天神们规划好的飞行路线,将水汽凝结成水滴喷洒在森林各方。所以他才会特别嘚瑟,在工作时到处吹大风吓唬妇女儿童和鳏寡老妖。谁让他是公务员呢!他是为人民服务的,提供的服务便是泼水节加万圣节狂欢特效。以至于收到过他“服务”的人都会有一种想抽他嘴巴子的冲动。
渃巫子飞过去后,渃泱子也没有停留,因为他不能被拉下前面的哥哥太远的距离。
但她可以倒着飞,这样就可以欣赏到渐渐远去的森林和野雁、水花萋萋了。
忽地,她感到身后有些痒,接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束束的、被她原形体表上的旋风吹起的黑亮的秀发。原来,她竟倒着飞撞在了林仙木卫良的头上。木卫良直接被突然而至的若巫子给撞昏了头,迷迷糊糊地坐在了地上,水雾沁了她一身,头发、脸、衣襟和袖子都被弄的湿漉漉的。
渃若巫子大呼不好,想叫住前面飞驰的哥哥,才发现,若央子已经连着翻越了两三道山冈了,完全没有回头看看自家妹子。若巫子以为自己弑仙了,从空中飘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光团,化成了一个身着浅蓝色衣服的垂髫女童,上去便扶住了正坐在地上思考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星星为什么在围着她转的木卫良,急得一脸着火般的表情,“哎呦呦,可摊上事儿了,可摊上大事儿了!卫良上仙,卫良上仙!你……你没事儿吧?我……我没有弑仙吧?你可千万别把我抓走关进监狱呀!”说着说着,竟还哭了出来。实际上若巫子才两千岁多一点,还没有去不骨妖校上过学呢。现在干了坏事儿,只有抱着木卫良嘤嘤的哭的份了……
“哈哈哈哈!若巫子子傻丫头你伤了林仙大人,你玩喽!完喽!嘻嘻嘻嘻嘻嘻!”那池塘中央被野雁们围住的蒹葭妖嘲笑道,“林仙大人可是吃烧饼不吐芝麻、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吃人吃妖吃神吃仙不吐骨头不吐衣服不吐头发不吐盔甲的狠角色,你就算跑到四大凶兽的窝里藏着,也是无济于事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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