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描画的簪子上挂满了碎花
两盏小灯照着三四枝夜昙
一支哀歌就此放晴在了浓幕
寒霜皑皑髹成了白浪色的遗憾
看着星空扭捏谁人与我相望
蔚蓝潋滟了清潮的水咏8
十里的信鸽划破光洁的霄汉
我在此为你流转星河
只为你一笑频频换你眉间相望
正文
相隔数年的事,怎么现在还觉得是不久之前呢?
他早就起来了。
手里掐着牙刷,端着牙缸,却迟迟没有刷牙。
或许是因为做噩梦把腿肚子吓得转筋了罢。
反正他现在手脚发麻,大脑空洞,只是机械着准备刷牙。
今天他的确是被自己的梦吓醒了,况且还是半夜就醒了,之后就一直没睡下去。
由于是早春,他身上还披着一件很厚的披肩。披肩是朝中发的,确实很暖和。都暖和得出汗了。
看着洗漱台镜子上自己的脸,黑色的长发还和着冷汗,贴在脑门和脸颊上了。
他就看着这张脸,记忆像天空之星火忽现忽隐,想起梦里夜色下的柳条枯槁,便觉得当年人间的玫瑰花已经形如飘蓬一草。
噩梦揪着他的心,像一团烈火,苦涩又暴戾。
当时他辗转腾挪了好一阵子,天才亮。
他很感谢卯日星君牵着小龙把夜幕撕开了。
晨光是熹微且柔软的,柔软的像人间的草席,像鲤州过冬的棉被,像一蓬蓬不朽的朝露。
梦中的可怖,可以从他后背上的冷汗察觉出来:
“……给我留下你的眼泪,伸出凄凉的脖子......你敢么......舍得这里么......舍得她么......你叼着这些罪恶,匍匐在两个世界,活着多累,还不如营帐里的一条狗......不如我帮你救她们,你给我你的九魄吧......乐不乐意......”
“九魄……为什么要……九魄……”
一道光影出现了。
他手里似乎是……一座鼎?
忽然,一道青光从鼎中闪现,然后覆盖住了梦里的赫有宛的视野,他的视野里,自己身上泛起了一层青白的光——那却是他的九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是被梦里的痛感疼醒了的。
那个光里的影子在噍嘹着,用一只利爪压制着他的魂魄。那一瞬间,像是万蚁噬心,糟糠揩疮。仿佛十八层地狱都压在了他的痛觉上。
他惊醒后,身体还在抽搐,似乎是在回应着梦里的形色。
他全身发麻。这比在精神病院打的麻药还疼!
『当然,他是体验过精神病院的麻药的……那天去凡间捉拿一个天堂的越境分子,在大街上骑马坐轿的跑来跑去,还穿着天庭八大颜的官服,手里拿着刀……然后有人报警,他就被警察和精神病院一枪麻醉药打趴下了……』
且先不提这个。
再说那个影子。
不像是神,也不是鬼。
但是已经是身为天神的他,却十分悸怕这影子。仿若这影子是他凡人时的判官,手里捏着他的生死,捏着他的刑罚与罪孽。
“是......是那个拿走我的九魄的......”他立在初升的昳日下,回头看向身后的一筑小堂,眉梢扬起一丝怒气,“多少年了,今天竟然梦见了你......当初你捏走了我的九魄……让我和她穷途末路……真是晦气......”话罢竟然把手里的牙缸和着牙刷一起摔在了地下,碎成了靡粉。
他身边飘着的那团云气一下子被吓醒了,吓得立马一震:
“......赫大人,什么晦气?我是‘气’,但是我只是一团祥云,是灵气,不是晦气!你生什么气嘛......这牙缸可是天部窑池烧制的,单一个裸坯子就要八十金琮玉。而且你这还是尚荣仙班描绘的鹤纹青松,前前后后要至少一百五十金琮玉!你不过了可以送给我嘛大人......摔东西的可不是好神仙.....”
赫有宛一听它嘚嘚来嘚嘚去的,索性一挥手,把这团绕着他乱窜的祥云直接打散了......
“赫大人,你呼噜我作甚!”祥云吓得向高空飞去了。
“嫌你麻烦。”赫有宛道,“你这坨祥云,还不如晦气好呢。”
“什么话!”祥云生气道,“论云彩哪有按‘坨’论的啊!”
“怎么?你想按‘泡’论吗?”
“......”祥云直接扭头飞回了小堂里。
赫有宛微笑着看它走了。
天神有梦,就是预言。此时梦见他,绝对有问题。
赫有宛蹲下身子去捡起了那些碎瓷片和牙刷,“莫非是我的九魄还在这世间?正在给我音信?可是千年了,我那时候的九魄是凡人的九魄,不可能会这么顽强,千年不散......”
他想到:“或许是……我这几日有些想她了吧……毕竟都两个月了……真是的,田保不勒那个老药篓子天天带着她到处跑,现在又把她带到了永常州协助归廷处查案……早晚我得薅那个老东西的胡子!”
正想着,一声急切的呼叫从小堂院子外传来:
“赫大人!”
闻声看去,竟是两个天神正在慌慌张张得从小道跑来这里,他们身后还跟了几个天兵。
“伏司礼,郑司吏?你们两个这一大清早的来我小堂做什么?”赫有宛本不想说话,但是毕竟是两个朝中一品的大臣,面子是要给的……
于是赫有宛迎面走上去,靠近了两人,行了个礼,之后又看了他们身后的几个天兵一眼,“慌慌张张的,这是你们司礼和司隶的大人的模样么?你们家里丢钱了吗,这么慌乱?”
“哎呀呀,”礼部尚书伏岁松停了下来,拍了拍差点跑得岔了气的胸口,手扶着吏部尚书郑年迟的胳膊,道,“赫大人啊,可不得了了啊......这事儿……可不比家里丢钱了骇人啊……”
“那就是你们家钱丢了,却发现是自己娘子做的?就不敢要了?”赫有宛打笑道。
“哎哎哎,”伏岁松道,“……赫大人啊,这就是你的错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家里钱都是……都是我那个贱内管着的么……她动金琮玉,那不是偷。我动,那才是偷呢……”
郑年迟与赫有宛听了,只是笑着,心里可怜了他一万次……
琢磨了一会儿刚才自己说的,伏岁松忽然醒悟了一件事:“……什么啊,赫大人,我来是要有重要的事告诉你的,这……这这这……怎么还跑题了?跑的还挺……尴尬的……”
“哦,”赫有宛憋笑道,“那你说吧。”后来又跟了一句,“刚才的事儿,咱哥仨有空再谈谈……河东狮是需要咱们一起开黑对付的……”
“……这……”伏岁松无语了一会儿。
要不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直接走了。
“……我们哥俩的部里都被忠伯相爷安排了什么狗屁参知司事,每个参知都有和我们尚书同等的权力......而且不止我们礼部和吏部,其它六部也是......并且,以后六部的诸般事宜,都要有参知司事的同意,否则一切决议,全部废除……”
“是啊,”郑年迟也说到,“况且,这些决议全是由他自己决定的!他根本没有和咱们六部尚书还有八大颜督统们商量!”
“对!”伏岁松抖搂着脸上的油汗,“......我们六部和你的八大颜,可都是朝中的老臣啊,陛下想做些什么还需和我们商量商量......他却敢给咱们蔫不出溜地来个当头一棒,弄来的那些个什么参知司事——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盯着你,那谁受得了啊!”
“......太过分了。”郑年迟道。
“主要是陛下,”伏岁松看了一眼身后的天兵,挥手示意他们退远些,“......陛下当得窝火啊......若不是先帝给了相爷那个什么摄政参牌,”
“是啊,”郑年迟一边扶着伏岁松,一边叹道,“天帝当初选他当相爷就是个错。忠伯以前是先帝的亚子,没当上天帝就窝了一团戾气。现在天帝给他特敕令牌,就等于让他拿了半个翻天印,让他拿着半个天下儿戏!”
“郑司吏,话别这么说。忠伯相爷这些年来功绩大好,口碑丰饶,可不敢说他当相爷是错啊。”赫有宛小声道,拍了拍两位大人的肩膀,“这件事儿等我察觉几天再说,反正现在我八大颜还没有被安排那些什么参知政事,等他安排了,我也就不会等了。”
天帝给了他特敕令牌还敢动八大颜,那时,他就敢动八部司......没准过两天候大将军调遣天机营的士兵还得请示他忠伯相爷不成!”
“赫大人,别等了啊,这相爷再闹下去,庭里面百官都要反了。除了他的几个像虞昃茁那样的爪牙,百官都不乐意。等不下去了,沁大人哦!”伏岁松捏起一张联名录,“这是八部十二尚联名,现在上等天神,就差秦大人的八大颜的名字了。”
“不是,你联名作甚?”赫有宛惊异道,“你联名只会乱了朝中的安稳之气,等你联名分出了几派人,到时候朝野争雄,谁也安稳不了,”他把联名单子接了过来,瞅了瞅,“这单子先放我这儿,我看看朝中局势。相爷若是不轨,我不会不管。可现在他做的事没错啊,大毛病没有,只是添了几个司大人的供奉罢了。放心,我是八大颜总管,我早晚会把八大颜的名字落在上面的。奥,回去吧,我就不留饭了,那祥云今儿早上被我气到了,不想理我,我这也没办法起火做饭,寻思着要去田保大人那里凑活一顿呢。走吧,走吧。”
“这......”伏岁松哑了舌头,郑年迟笑道,“行,那就听赫大人的。咱俩走吧。”话罢挥手拉着伏岁松除了小堂院子。
“慢走不送啦,两位大人替我给诸位大人带好哇!”赫有宛笑着挥手。
伏岁松抖了抖脸上的肥肉,又来了一句:“大人若是想诸位大人的好,就早点上书联名是了。”
郑年迟赶紧拉了他往外走,边走边掐他。
赫有宛则是假装没听见,向小堂里面去了,还边走边说道:“这牙刷绝对是凡间的精品啊,这么摔都没坏,改日把这牙刷的牌子奏给陛下,好让陛下也试一试。牙刷好了,口就好了;口好了,耳目也就清净了不是。”话罢,大笑着进了屋里面。
“哼,”伏岁松冷哼,边喷口水边骂道,“这是给本大人说的吧。他还嫌我让他耳目不清净了!”
郑年迟笑着挥了挥胳膊,挡着伏岁松的口水,道:“伏司吏啊,你这早上果真是没刷牙,这口水还带着食靡的浓重味儿呢......”
“有么?”听罢,伏岁松回头看了看几个随从天兵,然后小心地背着天兵哈了一口气在手心上,闻了闻,“没有啊。”
“大人不妨试一试,用舌头舔一下手背,再去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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